她们两个看着这群人推开大厅的门,在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里,分散开,融入成这里的一部分。
“他们都是这样的,拿用命换来的钱,或者不应该属于他们的钱,进这扇门。如果输了呢,就觉得下次一定幸运,于是往桌上投进去更多的钱,然后输得更多,直到一无所有,还是不信,直到把自己五脏六腑都掏干净,骨头都不剩。”她的声音平稳了起来,说道,“赢了的人呢,觉得赢了一次,就会赢更多次,运气会一直好,然后把本金和误打误撞碰到的好运钱都投进去,总有一次会满盘皆输,然后他们又把身家性命都交给运气,周而复始。”
蔸娘几乎能从她的话里,想到那群人最后的样子。进去时候有多耀武扬威,晚上或者明天凌晨,出来就有多么失意,宛如行尸走肉。
“千万别当赌徒。”安保的姐姐严肃地和蔸娘说。
蔸娘只能点点脑袋,告诉她,这席话已经进入了她的耳朵,把忠告记在心里了。
等人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蔸娘坐在大厅外面的长沙发上,看着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有男有女、有年迈的有年轻的,前赴后继往里面去。那扇大门就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张开就有一群群明知山有虎的人,自己把自己往里送。也偶尔有人出来,有的是被穿黑西装的人,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架出来,罢了还会跟出来一个职位看上去高一些的人,扔出一张欠条,甩在被扔出来的人的脸上。也有自己出来的,憔悴得像是熬过了十年监牢,对那扇大门一步三回头,里面的世界对他还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他已经不能再进入了,整个人散发着将死之人的气息。蔸娘总担心过一会儿,就会看见一个关于这个人自尽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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蔸娘打了一个哈欠,决定站起来动一动。她走出前厅,走到靠近路面上的门口。
这里的店铺似乎都是同一种行业,以这家赌坊为中心,向两边展开,尽管形式不尽相同,但是内容大差不差。
隔着这座大赌坊,过两扇门,有一家牌馆生意火爆,里头吵吵闹闹的声音,隔着门都可以听见。
蔸娘在玻璃推拉门的外面,往里面看。店面不宽,但是纵深很长。雀牌的绿色桌子,错落地挤在狭长的店里。里头的人穿着随意,甚至有穿着背心或者光着膀子的人,麻将牌的碰撞声嘈杂得混在一起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雨点。
天色已经有点暗下来了,雀牌店里的白炽灯闪了两下,长亮起来,但打牌的人们似乎没有发现一样,只关注自己手里的牌。
蔸娘并不会玩这种传统的雀牌,只是听他们喊着什么她听不懂的字眼,什么“小相公”“杠”“不好意思,十三幺”。
在一群穿着随意的人中间,倒有一个穿得挺拔,收拾妥帖的男人,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看上去没有做过什么重活或者粗活,光看外表,他似乎不应该坐在这里,在这个随意又脏乱的地方和人群坐在一起搓麻将。可是,他又把一条腿翘上椅子,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大声的叫喊一些粗俗的话语,与人群完美融合。
蔸娘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又想起任辉叮嘱过她别走远,小心一点,于是准备往回走,继续在那个装修富贵到夸张的大厅,等待任辉。
就在她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刚刚离开的雀牌馆里,发出凌乱错杂的吵闹声。只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句:“揍死这个出老千的!砍了他的手!”
紧接着,椅子掀翻的声音、桌子碰撞倒地的声音、麻将牌密集而连续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几乎同一秒钟响起,足够吸引周围四方的人们的注意。
蔸娘闻声回头,本能地想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嘈杂声之后不过几秒,她在雀牌店里看见的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率先跑了出来。
男人一出门就看见了蔸娘,和她对上视线,早有预谋一般冲了过来。蔸娘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蔸娘的胳膊,整个人躲在蔸娘身后,即使蔸娘比他矮了一个头多一点。身后几个大汉跟着跑出来,本打算直冲向那个男人,却被因为蔸娘挡在前面而被迫停下。
于是这个场面变得十分可笑,一群人和一个男人中间夹了一个小姑娘,双方都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停顿了动作。
男人一手拽着蔸娘的肩膀,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把自己和那群人隔开,挡的严严实实,另一只手越过蔸娘的肩膀,指向他们,对他们威胁道:“不许过来啊!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我管你谁的人,在这店里出老千,就是得剁手!”为首的大汉晃了晃手里砍刀,完全不怕他的威胁。
“好,我可跟你们说,我跟的是林老板手里新来的头马的,我大佬一只手拆了康贺东,把他人头送给林老板,一入行就是红人的!”男人说得气高志扬,好似干了这件大事的不是他大佬,而是他自己。
“什么?不是……”蔸娘眉头一皱,正想纠正他的措辞,她可没有干出这档事。
“听你鬼话!”大汉笑起来,“难不成你想说那个女头马就是你面前这个小女仔?少来了,一张嘴就会吹,还钱!要么砍手!”
“不信?”男人丝毫不示弱,还摇了摇蔸娘的肩膀,对她说,“大佬,你告诉他们,你是不是林老板的新人,‘蔸’家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