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外乌云密布,许是加上天气阴沉的缘故,众人的心中也都跟着沉甸甸的。
监刑的宦官战战兢兢凑到启元身边悄声问:“陛下,今日这廷杖该怎样打?”
启元此刻脑海中满是严念岑毫无惧色的神情与跨出殿门时挺直的脊梁。
连一个出身寒微的无名小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朝堂之上轻易出言顶撞他,此番若不重罚,他这做皇帝的龙威怕是要荡然无存了。
“着实打。”启元眸色一暗,低声吩咐道:“朕今日倒要看看,严中丞的一身傲骨,到底有多硬。”
“即刻派人把廷杖抬过来,朕要亲自监刑。”
启元信步走下殿阶,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叩首恭送。
启焕把心一横,走出行列跪地朗声唤道:“陛下!”
启元诧异地转过头来:“永安王又有何事啊?”
“臣恳请陛下,许臣——与陛下一同监刑。”启焕强压心中怒火,语调恭顺。
“好啊,朕准了。”启元玩味一笑道:“朕怎么忘了,严中丞今日获罪,是拜永安王的亲姐姐所赐——”
启焕颔首低眉走到启元身后,听他低低说了一句:“那就请永安王看仔细了,包藏祸心,与朕作对之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皇帝銮驾从殿前正中的云龙浮雕上抬下,启元眯起眼睛看着殿阶下除了官袍官帽被行刑宦官摁倒在地的人。
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害怕是因为自幼九皇叔教导他,做皇帝要体恤臣下与民众,切不可因一己私愤迁怒他人。
是因为堂姐教他行猎时告诫他,萧启元,你可不许学坏啊。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如今大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管之下,他就是一切的准绳,他就是公道。
廷杖是两根沉重的栗木长棍,前端削成槌状,包着铁皮,铁皮上暗藏着倒钩。若是全力打下去,一杖就能在受刑之人身上勾下一块皮肉来。
“听说勇义伯宠爱幼子,严中丞从小到大一下打都没挨过,想必身子骨还不如朕和永安王结实。”
启元故意看向启焕:“永安王不妨猜猜看,严中丞受到第几下会向朕求饶啊?”
“臣不知。”启焕胸中怒火熊熊,却依然面色如常地陪侍在启元身后,只是暗中在袖中将双拳攥的死紧。
“不知?那便随朕一起看着吧。”
大殿内悄无声息。
群臣都垂头丧气地不发一言,失了悄声议论的兴致。
人人自危。
谁都害怕说错了一句什么惹得天心震怒,明日被押到阶下受刑的人就会是自己。
“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涌上来。
没有**,没有惨叫,没有告饶。
那一阵阵沉重的落板声,仿佛是打在地面上,刑凳上,石头上。
总之,寂静的不像是打在一个真的会感觉,会痛苦的血肉之躯上。
温润如玉谦君子,铁骨铮铮大丈夫。
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坚持,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控诉。
数目过了三十,落板声渐渐的变了。
听去越来越像砸在一个漏了的粮袋子上。
那是打在洇透了鲜血,皮开肉绽的身体上的声音。
“陛下!”启焕再也沉不住气,快步走下殿阶向站于其上的启元深深拜道:“严中丞罪不至死,臣请陛下开恩!”
“罪不至死?”萧启元蹙起眉头,端详着启焕隐忍的表情:“永安王,难道你不知道,对朕不敬,已是死罪?”
草菅人命是为暴戾,蒙蔽无能是为昏庸。
启元心中一颤。
“叫他们停下。”启元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抬手。
“臣,感念陛下宽仁!”启焕长出了一口气,忙不迭向启元深深叩首。
“萧启焕,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启元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你是当真会做人,为了一个外臣,连身份体面都可以不要,你是真的会笼络人心。”
“此事朕不会就此作罢,你为严念岑求情,朕就当你是愿意替他受过。若是严念岑此番侥幸留得性命——你就自己来向朕请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