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莲有些吃力的拉住李询的手,一扫倦容,笑眯眯的说:
“陛下你可真逗啊,当年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当时的我空有一身蛮力,武艺高超又如何?总归逃不过女子的三从四德,到了十六岁就要择婿嫁人。
我当时一肚子的抱负都没有施展,怎甘心困于后院。当年那么多的贵族才俊,我几乎都私下见过面,但却只有你一人,认可了我。”
她望着李询,眼睛里是亮晶晶的一片,似是揉碎了的万千星辰:
“分田,废奴,打压士族,重用寒门...那么多荒唐的想法,当时贵为皇胄的你,居然拍案叫绝,还说什么‘终于有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那时候,我便知道,我终于找对人了。终于有人肯止步于权势的倾轧,去解民之所困...”
宋钦莲断断续续的回忆两人筚路蓝缕的往事,说到最后,居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阿询,士为国事死,亦为知己者死,所以我的一生是无憾的。
陛下莫要说自己不是什么琅轩树、梧桐林。从来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你选中了我啊!
你是我的伯乐,是你给了我新的人生,没有你,就没有昭武将军,也不会有现在的魏国。此生能与你相遇,是我宋钦莲最大的幸事,也是天下黎民最大的幸事。”
宋钦莲经历了数十年残酷的动荡乱世,她亲眼目睹门阀贵族把持一切跨越阶级的途径,筑起高高的壁垒,通过盘剥高门外的寒士百姓,维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纸醉金迷。
而作为天下最大的‘门阀贵族’,李询不像过往的任何一位封建统治者,生于一千多年的他,似乎与生俱来现代人才会拥有的灵魂。
分田,废奴,取消察举制,启用寒门,广开言路...
在乱世逆流而行的荆途中,宋钦莲从来不是独自一人。
李询穷尽一生与她并肩作战,两人凭着一腔的热血,为一个新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黑不见底的世道,被他们用双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是光亮照进来的地方。
作为现代人的宋钦莲,人人平等的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心底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礼教感到轻蔑与反感。
可此刻,宋钦莲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在临近生命的尽头,发自内心地向真正的帝王折服:
“作为开疆扩土的将军、作为建功立业的人臣,能追随你这样的君主——
是臣,毕生无上的殊荣。”
这一刻,宋钦莲越过一千多年的隔阂,彻底地与这个时代融为一体。
滚烫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到李询的手背上,似有把小锤,一下一下钝击着他的心脏。
宋钦莲紧握李询的双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谢谢你,我的阿询,谢谢你——肯听见我的声音;
谢谢你,我的陛下,谢谢你——肯听到天下苍生的声音...”
李询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住了她,放声痛哭:
“芙卿,我的将军。“
他的泪水似一汪泉,蓄在眼底,此刻清而冷的流下。
“我才应该说谢谢....”
曾经笔直如竹的脊背,因为哭泣而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的昭武将军,了不起的昭武将军,我替天下的万千百姓谢谢你。是这个天下亏欠了你,是我亏欠了你。”
每一位将军,在热血年少时,都想象过自己战死沙场的唏嘘与悲壮。
而病死在皇帝的禁苑宫闱,对于中原最有名的将军而言,无疑是一种近似侮辱的死法。
“对不起,是我困住了你...”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昭武将军,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深宫的病榻上,李询几乎是痛不欲生:
“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困在这里,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
在李询心里,她本是一只翱翔在云端的苍鹰,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她奔向自由。
原本说好要辞别京城,去看遍万水千山的她,最终不忍心将他一人留下。
那只本可以飞走的凤凰,终是为了他而停留,落在了不属于她的苦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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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两天,魏宁帝调动整个太医院和京城所有郎中,又派人去嵩山去寻国师,想尽办法挽留宋钦莲的生命。
寇天师留下的‘仙丹’不知道被宋钦莲藏到了哪里,始终不肯拿出来。
她说自己走后,李询保不齐会用上。
医术高超的太医们用尽奇珍妙药,强行吊着宋钦莲一口气。
李询不吃不喝的在床前守着她,一刻都不敢闭眼。
寇辅真来之前,他不敢叫宋钦莲睡太久,隔一会便会想办法叫醒她:
“芙卿,不要睡了,朕命你不许睡了,不许抗旨...
宋钦莲,宋钦莲,你睁开眼睛,再坚持一下,寇天师一会就到了...
芙卿,你再和我说说话,骂我也好,我再也不同你置气了,求你了芙卿...
又要睡?你是不是又要骗我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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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卿,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