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祸起龙门【下】

沈敬山抬手扬声道:“列位,列位,请听我说。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也得先由官府审理定罪。列位可以放心,龙衙立在并州,就是为了保护并州百姓的,不管是水里的妖孽,还是城里的妖孽,只要是于并州百姓不利的,我们都会管。此事既然由我们龙衙负责,那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狗官害了我们并州多少人性命,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我们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龙衙如果不把这狗官的尸体交出来,我们就上京去告御状!”

话音一落,当即一呼百应。

“对,交出狗官尸体,交出狗官尸体!”

“不交出来我们决不罢休!”

沈敬山提气大声道:“列位的要求我们总捕头已经知道了,也已经上书朝廷,说了大家的请求。在公文下来之前,方知府的尸体暂时由我们龙衙保管。列位放心,并州民怨沸腾,朝廷不会置之不理,一定会让贪官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话当真?”

小主,

“大家信不过我沈敬山,难道还信不过龙衙的总捕头吗?”

高行周虽然是外地人,可在任龙衙总捕头十余年,在并州百姓之中威望极高,称得上是人人敬仰。是以沈敬山此话一出,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小了,最后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沈敬山和龙衙捕快。

沈敬山回身敲门,来开门的是蒲叔。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只见蒲叔将门彻底打开,台阶下的捕快们快步跑入府中。

不一时,两个捕快抬着方骏声的尸体出来,后面蒲婶扶着方伯母跟出来,青龙走在最后,在蒲叔身旁停住。蒲叔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出了门跟上前面的人,最后出来的是龙衙捕快,四个人殿后,簇拥着一行人往龙衙方向去了。

沈敬山关上大门,从怀中取出封条贴好,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

叶雪澜靠在墙上思索片刻,原路返回到主路上,在路旁铺子里买了一包点心拎在手中,转步往知府衙门口走去。

远远地看见沈敬山朝自己迎来,她只装作刚才什么都不曾看见,对沈敬山笑道:“沈大哥怎么有空来这儿了?头儿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完了?”

“是啊,办完了。”沈敬山颇不自在地笑了一笑,“正好在这里遇上你,省得我特地跑一趟了。”

“哦?有事儿?”

“高头儿让我转告你,立刻回龙衙,有要紧事找你。”

“好,等我进去看一眼方伯母的情况,咱们再走。”说着,叶雪澜目光一转落在门上,神色陡然一变,冷了脸问道,“沈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高头儿吩咐的,让我把方知府的家人先接到龙衙去。”沈敬山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天天这么闹,老人家怎么受得了?只要高头儿还在,没人敢去咱们龙衙门口闹事。以后若有什么不该他们知道的消息,想瞒着也容易些。”

叶雪澜表情缓和下来,道:“到底是总捕头,想得周全。”话锋一转,又问道,“前日头儿还说我身上有伤,让我好好养着别累着,我还以为能偷几天懒呢,怎么就变卦了?”

沈敬山为难地挠着后脖颈道:“这个事儿吧,你还是自己去问高头儿吧,我也说不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问了,咱们走吧。”

龙衙上下既要忙着记录本次阻止化龙为祸的全过程,又要暂时代替并州知府处理水患带来的种种问题,本该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可叶雪澜发现,龙衙前后院都静悄悄的,似乎除了眼前的高行周之外,再没有别人。

叶雪澜上前见礼,对高行周道:“听沈大哥说,方伯母他们被您接到龙衙来了?”

“我已经让人将他们安顿在后面了。”高行周背着手站在屋门口,并没有让叶雪澜进屋详谈的意思。

叶雪澜抬手给高行周看了拎着的点心:“昨儿答应了方伯母,给方骏声买他最爱吃的点心。”

“交给敬山替你送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那就有劳沈大哥了。”叶雪澜将点心递给沈敬山,又嘱咐道,“若是老人家问起我的去向,沈大哥只说我在帮高总捕头整理卷宗,一时半刻不得空去看他们,千万别说头儿有别的事情交代给我,免得他们替我担心。”

沈敬山没有立刻回答,眼睛看向高行周。

高行周微微点头:“都是有年纪的人了,作为晚辈,报喜不报忧,这也是应该的。”又向沈敬山道,“送了点心之后,就去准备船只吧,立刻出发,也好早日回来。”

“是。”

直到沈敬山拎着点心消失在转角处,叶雪澜才开口道:“我知道总捕头是一番好意,可是,朝廷命官曝尸街头,这种大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方伯母早晚都会听说。”

“瞒一日是一日吧,我刚才见方夫人似乎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要是再受打击,恐怕会撑不住,缓一缓再说,免得有个什么万一。”高行周负手望天,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蒲家夫妇和那个少年,是方骏声的什么人?”

“从前在桥东镇的邻居。”

“方家落到这种地步,还能不离不弃,是有情有义的人家。”高行周赞叹道,又收回目光看向叶雪澜,“我记得青隐的举荐信上说,你当年在桥东镇杀人沉船,就是为了一个叫小蒲的孩子?”

叶雪澜直视着高行周,她不知是不是高行周从蒲叔口中听说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句问话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不容她不说实话。

“那少年是我从水里救上来的,受了惊吓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蒲叔看他与当年的小蒲年龄仿佛,于是就做主给他取名字叫小蒲。”

“原来是这样。”高行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笑道,“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一说这次斩龙的事。”

“此事我已经详细回禀了,不知总捕头还有什么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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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有疑问,是上头有。今儿一早朝廷的公文送到了,上面说,虽然有血迹能够证明你的确用刀伤了那条龙,但是不能确定它究竟是受伤了,还是彻底死了。”高行周温声道,“你也知道,事关重大,仅凭一面之词就确认你已经斩龙成功,也确实是草率了些。所以,跟着公文一起来了一道命令,要求将龙头斩下,由你亲自送往京城。核验无误之后,立刻擢你入天府当捕头。”

叶雪澜沉默良久,问道:“他们这是在怀疑龙衙的威信,这口气您就忍了?”

高行周笑道:“他们不了解你的为人,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心里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要我说啊,那条龙活蹦乱跳的时候,咱们都不怕呢,更何况它现在已经被你杀了,让人去取一趟就是了。”

“可是,斩龙渊地形复杂,水下暗流又多又杂,再加上防海堤决口,水势定然与从前不同,贸然前往恐怕会有危险。反正它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又跑不了,不如等水情稳定之后再派人去。”

高行周摆了摆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上头等不了,说什么都要在十日之内见到那条龙的脑袋,否则就以欺君的罪名,把咱们龙衙上上下下都治罪。常言说得好,不怕官就怕管,既然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照办。”

“只因是上头的命令,所以即便明知有人会因此丧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叶雪澜话中别有所指,语气也跟着冷下来。

高行周闻言皱眉,凝视着叶雪澜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不考虑并州现状的命令太过荒谬。”叶雪澜怕高行周看出破绽,连忙躲开目光。

“你是不是觉得,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化龙为祸也很荒谬?”高行周冷声问道。

叶雪澜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这要看,并州究竟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妖孽已经死了,中州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所以,无论什么代价,在您眼中,都是值得的,是吗?”叶雪澜暗自攥紧拳,“哪怕这代价是数以万计的无辜性命。”

“雪澜,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咱俩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咱们只是并州的捕头,做好捕头该做的事就可以了,上头怎么交代,咱们就怎么做,其余的自有上头的人去判断。”高行周语重心长地道,“他们比咱们知道的事多,也比咱们看得长远,接到命令,理解不了他们的意图很正常。你是因为理解不了所以觉得荒谬,但不能你这样认为,你就拒绝去做,这是失职。”

叶雪澜脱口而出道:“为了不失职而草菅人命,这是愚忠。”

“叶雪澜!”高行周怒声呵斥,“你这样,往后怎么在天府立足?难道你想学卫无端,一身的本事最终却落得个在六扇门混日子的下场?”

叶雪澜稳了稳情绪,轻声道:“听您这话,我是一点儿留在龙衙的可能都没有了?您舍得我走?”

“舍不得,但是我也没办法。”高行周两手一摊,“天府指名要人,非要擢你入京不可。”

“天府怎么也不体谅一下,您这把年岁不能太劳累?”叶雪澜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轻轻驱散刚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送了龙头,我就跟天府的总捕头说,我要回来,谁拦我都不行。”

“啧,你这孩子,并州从今往后三百年里风平浪静,立不下什么惊天功绩,回来干什么?留在京里才有前程。而且没你在眼前晃,我兴许还能多活几年。”高行周大笑道,见叶雪澜还要继续说,忙抬手止住她话头,“行了行了,走不走的,等拿到了那颗龙脑袋再说。你赶紧给我画个斩龙渊的地行图,我选两个水性好的跟敬山一起去。”

叶雪澜换上轻松的语气,道:“高头儿,龙衙本就在阻止化龙为祸中损失惨重,眼下又担着两个衙门的活儿,本来就人手不够,上上下下累得走路都打晃,再少几个人,咱们龙衙还不得全体殉职啊?”

“你当我不心疼手底下这帮孩子啊,可眼下并州正是要紧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到了拨发赈灾款项的时候,他们公报私仇,卡咱们的脖子。”高行周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新任知府什么时候能来,希望是个手眼通天的主儿,那我就不愁了。”

“既然您心疼他们,那就该让我去啊。”叶雪澜上前一步道,“我熟悉斩龙渊,也知道龙的尸体大概在什么位置,由我去再合适不过,让他们留在龙衙帮您做些别的事也是好的。”

“不行。”高行周断然拒绝,“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万一在水底下有个好歹,龙衙里连我在内,没人有这个能耐把你从斩龙渊里捞回来。”

叶雪澜劝道:“我下去,是有八分把握能上来,他们下去是有九成可能上不来。既然上面要得急,那咱们更应该稳妥起见,免得一次不成再去二回,误了上头给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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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周沉吟片刻,终于拿定主意,道:“好吧,那就你和敬山走一趟吧,今日启程,尽早回来。”

“是。”叶雪澜转身要走,又被高行周叫住。

他嘱咐道:“就算没拿到龙头也不要紧,你们俩给我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

“嗯?”叶雪澜一愣,顿时心生疑惑,定定地看着高行周。

他从来都是交代下的事必须要完成,今儿是头一遭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高行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地笑了两声道:“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咱龙衙现在是人少活多,忙得团团转。你们俩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当然盼着你们赶紧回来,给我分担分担这堆麻烦事儿。”

叶雪澜笑道:“总捕头放心,我二人一定速去速回。”

送走了叶雪澜,高行周来到自己的住处,启动机关,进了密室。

悬空的堪舆樽微微抖动,盘踞其上的青铜龙发出阵阵龙吟,声音撞在周围墙壁上,整个密室都随之颤抖,头顶的夜明珠缓缓移动,最终停住时已不再按照星宿位置排列,而是横平竖直围成一个方框,再将方框分隔成大大小小的区域。

这是一张布局图,一张俯视龙衙才能画出的布局图。

“果然是这样。”高行周长叹一声,带着惋惜和悲戚。

他抬手伸向堪舆樽,只听“嗡”的一声向,插在堪舆樽正中央的鱼刀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手心里。堪舆樽的血色在刀离开的瞬间尽数褪去,屋顶的夜明珠也再度变回星象图。

堪舆樽停止了抖动,高行周叠起食指中指,轻弹刀刃。

鱼刀长啸,似蛟龙出海,直入九霄。

高行周带着刀离开密室,才关闭机关,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外是蒲老汉,背着昏迷不醒的小蒲。

“总捕头,求你让我带着孩子出去找个大夫瞧瞧,这么一直烧,孩子受不了。”蒲老汉说话时并没有看高行周,虽然神色不恭,但语气中哀求之意不减。

高行周将刀背在身后,对蒲老汉道:“还是那句话,我让人接你们过来,是看在跟方知府同僚一场的情分上,让他走得安心,并不是想软禁你们。你们想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蒲老汉抬眼看着高行周:“总捕头是正人君子,草民不敢拿小人的心思揣度您的意思,真的是因为小蒲烧了大半天始终不退。”他侧过身让高行周看背上的小蒲,“您瞧,草民没有骗您。”

高行周见小蒲紧闭双眼,嘴唇干裂,双颊带着病态的红晕,的确是病了。他伸手去摸小蒲的额头,尚未碰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了手。

高行周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他对蒲老汉道:“你等一下。”说完,回身将鱼刀放在桌上,而后伸手去抱小蒲,“来,给我看看。”

这一次他没有再被推开,顺利地从蒲老汉的背上将小蒲接了过来。

高行周的手按在小蒲的后脖颈上,此时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拧断这细嫩的脖子。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说不上是因为担心不能一招毙命反招祸患,还是因为蒲老汉那双饱含焦急和期待的眼睛。

他将小蒲放在自己的床上,对跟进来的蒲老汉道:“每次大水灾过去之后,城里都会出现疫病,小蒲这病来得蹊跷,还是小心点儿好。真要在城里传开,那就是场大祸了。”

“疫病?”蒲老汉眼泪都快下来了,“那、那该怎么办?”

“且将他放在我这儿,别让其他人近身,免得染上。”高行周拉着蒲老汉走到门口,“我先让人送你去雪澜住的地方,安顿好家里人之后,我给你写封信,你去城外东山脚下找一个人,他治疫病最拿手,让他来给孩子看看。”

“好好好,总捕头写信吧,我这就去。”

高行周亲自将蒲老汉一行人送出龙衙大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缓缓关上龙衙的两扇门,此时这里已经彻底空了,除了他和小蒲再没有别人。

叶雪澜坐在船上,和沈敬山一起顺流而下去斩龙渊,心里翻来覆去地回想临行前与高行周的对话,越是琢磨,心里就越是不安。

船上除了她和沈敬山之外,就只有一个差役充当船夫。

叶雪澜玩笑似的对沈敬山道:“沈大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多带几个人,以防万一?”

沈敬山一面擦着手中鱼刀,一面回答道:“高头儿说这事儿危险,他们身手和水性都不行,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闹不好还会拖累咱们。”又朝着船头差役一努嘴,“连他也只送咱们到入海口就回去。”

与高行周对她说的完全不一样,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叶雪澜的心沉了一沉,她故意叹了口气道:“我是真想打着受伤的幌子歇几天,不跟着你来。哪成想,什么招都用了,高头儿就是不答应。”

沈敬山收刀入鞘,笑道:“放眼整个中州,也就你实打实跟那条龙过过招,没你在背后撑着,我还真是不敢一个人去杀它。我都打算好了,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雇几个人抬上轿子把你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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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茬儿,连你也不相信我。”叶雪澜冷哼一声,语气不善,“你也觉得我是那种冒功领赏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敬山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和高头儿都信你说的话,可堪舆樽探查出并州有龙气萦绕不散,说明那条龙还活着。高头儿的意思是,可能你当时有伤在身,一口气撑不了多久,急着浮出水面,所以没有确认那条龙是不是真的死了,这才让它有机会活下来。”

堪舆樽?叶雪澜暗自心惊,她可从来没听说过,龙衙还有这种东西。

“堪舆樽真的那么灵?”

“灵不灵的,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加上你带回来的那把刀,就能查到中州哪儿有龙气。”沈敬山提起堪舆樽,仍是啧啧称奇,“你是没见着啊,这么大一个青铜樽悬空漂着,外面画着中州的江山社稷图,还盘着一条青铜龙,龙脑袋原本指着京城,你也知道,皇室血脉里有龙灵之力,自然就有龙气,等把你带回来的那把刀插进去之后,那青铜龙就像活了一样,张牙舞爪了好一会儿,最后脑袋搭在并州。”

“高头儿就是根据这个判断出龙没有死,而且就在并州?”

“他是这么说的,所以让咱俩去斩龙渊看看,万一那条龙重伤没死,就补一刀送它一程。”

叶雪澜嗔道:“怎么前两天不说,这时候才想起来?水流这么急,耽搁的这两天,说不定那条龙已经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堪舆樽也是昨天才有动静的,之前一直没什么反应。”

闻言,叶雪澜垂头凝眉,这说明直到昨天,青龙都隐藏得很好。

难道是因为青龙的人形阶段即将结束,所以周身龙气越来越明显?还是因为昨天晚上,青龙帮她见方骏声最后一面?

“雪澜?雪澜?”

“嗯?”叶雪澜回神,“怎么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敬山将刀入鞘,安慰道,“这事儿不怪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大一个怪物,还能抬手给它一刀,已经是英勇非常,令人敬佩了。不瞒你说,当时那条龙撞海防堤的时候,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可是都吓傻了,连跳进水里的勇气都没有。”

“是因为我抢先跳下去了,你不得不留在岸上。”叶雪澜微笑道,“高头儿不是说过吗,咱俩不能一下子都折了,得留一个照看龙衙。”

沈敬山自责地道:“当时我应该坚持守悬剑桥,这样你也不至于摔进水里,受那么重的伤。”

“快得了吧,我的沈大哥,你那点水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是桥西镇人,自小就是煮海晒盐的时候多,出海打鱼的时候少,论水性可比不得我这种从小在海上漂的人。”叶雪澜伸手握住沈敬山的胳膊晃了晃,“守悬剑桥是我的职责,领弓弩手掠阵是你的职责,一早就分好的,咱俩都是职责所在。”

“嗯,职责所在。”沈敬山勉强打起精神,硬挤出笑容,“那这次咱俩换换,我下水去杀那条龙,你在船上给我掠阵,指方向。”

叶雪澜含笑点头,又问道:“你拿什么杀?”

“这个。”沈敬山抽出刚才擦得雪亮的鱼刀,“咱们高头儿的佩刀,送我了。”

叶雪澜脸上笑容仍在,眼中神色却已变得阴沉。

这不过是一柄比普通刀更锋利的鱼刀,击杀巨蟒尚且不能,更何况是穿透青龙坚硬的鳞片?若他们此行真的是为了斩杀青龙,高行周一定会将堪舆樽中那把特制的刀交给沈敬山。他已知道她和沈敬山此去斩龙渊不会遇到真正的龙,换言之,他已知道青龙在什么地方,而且有意找借口支开她和沈敬山。

难怪他会问起小蒲的事,会说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沈敬山见叶雪澜盯着自己手里的刀半晌没言语声,挠了挠后脖颈,道:“高头儿把刀给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在咱们头儿心里,你可比我重要多了。他现在就盘算着,等你在天府混出些资历能压住人了,就去向衡侯把你要回来接他的班当总捕头呢。”

“瞎说。”叶雪澜心里难受,但不忍拂了沈敬山好意,“中州四大衙门再加上六扇门,从来也没听说出过女总捕头,高头儿的如意算盘,摆明了是想让我历练几年,长几分本事,然后回来帮你。这也好,高头儿在的时候,有他给我顶着上头的责罚,他回去养老去了,正好又有你顶着,我乐得逍遥。”

“我不成。”沈敬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高头儿说我是个榆木脑袋,不灵光,跟着人办事还行,自己拿主意准捅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