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找临时工干?直接当正式工不好吗?”沈莎莎打断吴之玄的叙述。
吴子玄掏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接着说。
我根本不可能成为正式工,农村娃除了上学才能把身份变成商品粮户口,我不是商品粮,县上招工不要农村户口,所以只能找临时工干。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在我爸单位住的时候,我才知道城里人每天晚上还要洗脚!
我二十多岁的小伙了,只知道农村过年才洗头洗脚,城里人还天天洗脚,更让我惊讶的是城里还有专门洗澡的地方,虽然我爸在我小时偶尔接我到县城,但就是不知道还有浴池这种洗全身的地方!真是农村娃没见过世面。可笑不?
在寻找工作的等待中,我爸告诉我书没读成,农村娃就没出路了,所以一定要学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技能才能生存。
我今天去帮忙给单位烧锅炉,明天又给另外单位拉垃圾,不是推煤车,就是扛水泥。找工作的那段时间真是啥苦力活都干了。好在我爸的朋友把我领到仪表厂的车队跟着我师傅学驾驶,像雷锋一样可以当个驾驶员了。
学的很快,一年多了,不过一直是个临时工,我给师傅诉苦,他告诉我,农村娃吃不了商品粮就别想了,现在遍地都是捞钱的机会,趁年轻挣钱去,不要在这干了。
师父不要我干了?我很不高兴。
师父才不管我高兴不高兴,他告诉我说,他再年轻十岁就不上这班。弄个停薪留职在外面挣钱,现在年龄不允许了,混吃等死哩。我不一样,年轻,现在找车拉货的人多,货多车少,市场很好。所以他想看车队如果有淘汰的旧卡车,他出钱,让我跑,给各车矿企业跑运输,利润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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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从刚开始的不高兴到得到我爸的支持,我同意和师父合伙,但不能让外人知道师傅是股东。
多亏师父指点,我们跑开车后慢慢的人都知道我了,运价合理,人实诚,业务就慢慢起来了到后来就有自己的车队了。
哎!,现在想想都是逼出来的。
吴子玄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那你师父呢?”沈莎莎问。
师父也没福气,跟我合伙干了三年,担心单位发现他兼职捞外快,催着让我算账给他拿钱。我一直想着不让退,毕竟师父的资助才使我慢慢的发展起来的,也挣钱了,我想一直给他光分红。可师父胆子太小了,总担心丢了正式职工的饭碗,担心老了没饭吃,怕厂里发现。没办法我给分红时还多给了师父10万元的红。
哎!师父也是个有命挣,没命花的可怜人。退出后还不到半年突发脑溢血没命了。才52岁啊!
说到这里,沈莎莎发现吴子玄的眼里噙着泪花,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我年龄也大了,家里人老给我张罗找媳妇,见了几个都不行,后来碰见娃他妈,一是正式职工,二是老师,相处不到八个月感觉良好两个人就结婚了。
我媳妇对他家唯一的弟弟寄托希望特别大,当时那东西也不好好学习,整得他姐经常操心,老担心他弟弟误入歧途,所以把她弟弟管得很严。
据说出事那天晚上姐弟吵架了,我跟车在外地,姐弟俩到底发生了啥事?我爸妈不知道,住在我家的岳父和两个小姨子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晚上我失去爱人了。
我咋都不明白,曾经相互牵心的两个人竟然是在太平间阴阳两隔。五六年的夫妻生活是那么的幸福甜蜜,相互的牵扯彼此在心,互为激励,憧憬着美好的生日就在明天。
所有的所有,都被那白色的床单所覆盖而铭刻在心里。
公安也去了,结论是后脑勺着地出血过多而死亡,不存在打斗痕迹。我们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既是再折腾娃连唯一的舅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那些日子都是咋过来的?
吴子玄双手放在头上向后捋了捋头发,低下头。
爱人没了,大人可以接受,可孩子呢?从小就遭遇失去母亲的不幸,幼小的心灵何以承受这成长中的痛苦?残缺的家庭环境必将在他的心里留下欠缺的影子。
沈莎莎看到吴子玄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此时竟然流下了伤心的眼泪。自己也被这情景所感染,背对着他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寂静的夜晚,在医院的单间病房里,孩子的呼吸伴随着日光灯发出的呜呜声,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听到的只有吴子玄那小声的哭泣声,看到的只有沈莎莎在无声地抹着眼泪。
人生难得一知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
沈莎莎慢慢的站起身,轻轻的走到吴子玄的跟前,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几头的男人,正用右手捂着脸,手指不停地抖动,泪珠线串般的往下掉,颤抖的手在不住的抹着眼泪,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伤感,如此的动情。
沈莎莎想去给他擦拭眼泪,想拉下他的右手,但自己走到吴子玄跟前看到这种景况时,突然心里怦怦地乱跳起来,刚想说的话却被这急促的心跳打扰忘了。她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沈莎莎扭过头端起吴子玄的水杯一饮而尽。
放下水杯她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吴子玄跟前小声说:“吴哥,对不起,我不该说那句话。”
沈莎莎此时才明白,那句“给孩子找后妈”的话,极大的刺痛了吴子玄的痛点,泣不成声。
而吴子玄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背对着她掩面而泣。
沈莎莎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流着泪一把拉住吴子玄的胳膊说道:“求求你吴哥,你别哭了。”
吴子玄一把把沈莎莎揽入怀里,失声痛哭。
一切的情殇都在这伤感的眼泪中逐渐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