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秦臣想调边军

他用长杆在泗水郡、东海郡和会稽郡一带点了点,“楚地叛者,不提景驹、项梁等已成气候的大股,数千人的小股就需要耗用大量秦锐去剿灭,又有何余力专守护佑收复郡县以恢复生机呢?”

“陛下,”冯劫咬了咬牙,“百越所调回卒夫九万余,行水路回返,在三十至四十日可抵南阳。待这支军回返后负责关中居中防守调度,加上现有武关与函谷关两线防守兵力,关中可保无虞。另调北疆边军往山东平乱,秦锐则陈于收复地区东侧守御,处置流匪。再请陛下恩赐山东参与叛军之人免罪,使其回返家园。陛下以为臣此策可行否?”

胡亥赞赏的看着冯劫:“太尉不愧是太尉,此法甚佳。”

冯劫面露一丝得色,拱手相谢。

“北疆边军可调,”胡亥话锋一转,“但不是现在。现在若抽调边军平乱,阴山山口就敞开了,匈奴趁势南下,且不说九原郡会丢,整个河南地也将重陷胡人之手。况且,我们刚迁过去的十几万降卒也等于送入了虎口。需等二至三年,降卒屯田收获稳定并对大秦归心,就可将他们变成新的边军,然后抽调现有边军回返。”

冯劫有点不以为然:“陛下,河南地本就为胡人所据,先皇帝因术士言‘亡秦者胡’而遣蒙恬大将军领三十万卒驱扫。但现在维持北疆二十余万军的粮秣辎重一直是很重的压力,往运粮粟三十余一。关中北有萧关锁钥,就算胡人重占河南地,对关中的威胁也并不大。代郡落于李左车之手,胡人从代地南侵暂时也无需操心。既然山东需要兵力同时平叛和稳定收复郡县,臣奏请陛下调北疆边军与秦锐配合行事。同时让屯田降卒成军,真遇胡人南侵也可拖慢胡人的脚步。就算胡人重占河南地,待山东平靖后,仍可再驱之。”

虽然咱们的胡亥从拿到皇位开始就思考着到一定时候撤回秦军,把山东留给项羽和刘邦互掐,暗中支持刘邦干掉项羽,然后再一举荡灭刘邦,并且无论日常朝议还是兵图推演也都向着这个方向引领。冯劫在陈胜未反之前的军谋台推演中也主动设想过撤秦师回关中据守的情况,但从眼下秦锐出师之后的战绩,周文、吴广/田臧、周市直至至山东乱的始作俑者陈胜,都是扫一股灭一股,出奇的顺利,因此也就滋长了大秦雄师势不可挡的傲气。

冯劫能懂得皇帝的意思,也知道山东情况单凭秦锐一师很难既剿匪又同时保证收复地区稳定,所以才提出了调北疆军东进南下,想要快刀斩乱麻一般尽快解决山东问题,同时也不会背上丢掉山东疆土的罪名。真丢了山东疆土,即便皇帝一直在扮昏君,那朝臣们也要担负辅佐不力的名声不是?

胡亥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公卿们,陈平、曹参、叔孙通、姚贾、太仆马兴、廷尉李由、典客长史王敖只是在认真倾听,冯去疾面无表情不知心思,而宗正赢腾、卫尉王翳、郎中令公子婴、奉常胡毋敬、少府张苍、御史大夫顿弱几人则明显的显露出赞同冯劫的表情。

这也是胡亥近来比较担心的事情。以皇帝之尊强压朝臣奉行自己的闭关锁国策略在这个王权至上的时代是行得通的,景娥也说大臣们再有多大的反对,按秦律也不能对皇帝的诏令起异心。但胡亥还是想能平缓的把眼前这些重臣们的心思改变过来,上下一心才能将军政事理顺。

这些老秦军政大臣都有当年一扫六国的骄傲,如何让他们真正认清现实,不为秦锐眼前的胜利景象所蒙蔽,不知道后面还有最强大的项氏未展露峥嵘,是胡亥面临的难题。

冯劫建议抽调北疆军,对胡人的危害估计不足,这些老秦臣赞同冯劫,也就等于同样对胡人的长久危害不了解。咱们这位胡亥知道历史,知道匈奴为祸汉朝百多年,这也就需要他能让群臣们了解问题的严重性。

“太尉所言确实是速平山东的良策。”胡亥没有直接驳斥冯劫,反而以退为进的又夸了冯劫一句,“容朕思之,诸卿也思之。暂弃北疆屏障,速平山东之乱,以山东对天下的重要性而言是不错的。但需要诸卿思之的则是,山东乱平而国力亦会大伤,因为山东就算平靖后,数年内也只能休养生息,我不但不能在这数年间从山东各郡获取租赋粮粟,反而还要从关中和巴蜀调粮至山东赈济。”

他的声音中渐渐加上了金属之音:“若此时匈奴南下重据河南地,就可以向西发展击败月氏,此时不单萧关道有胡虏的压力,陇西郡也会遭受从河水以西而来的匈奴压力,还让大秦的战马供给断了一个重要的来源,导致与胡骑对抗的难度更高。如此一来,重新恢复河南地与河西的平靖,就不是数年可为,可能会需要十年甚至数十年才行,而且会给天下造成战争的沉重负担。”

汉武帝从决策击胡到漠北之战基本将匈奴从河南地赶走,用了十年的时间。到最终彻底将匈奴赶出西域,则用了四十多年,并带来了“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后果。要是从刘邦算起,休养生息后再消灭胡患那就不是几十年的事情了,还搭上了多少和亲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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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胡亥认定如果抽走北疆边军平山东之乱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遗症,也是胡亥宁可闭关锁国任由山东乱到极致也不愿让匈奴南下西向的原因。山东再乱,日后只需要休养生息,而不需要冒着再次压迫民众去打仗的风险,也不需要把美女送给匈奴人当小老婆。

胡亥又逐个扫视着公卿们,并在那些赞同冯劫意见的大臣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如果能有数年解决山东乱局的方法又不至于使胡人南下西侵,均比我不得已而调走北疆军致使九原门户大开要好。大漠草原之上寻匈奴王庭不易,放其南下,远比山东平乱更难。”

“何况,”他的面色带上了几分疲惫,“这样还会使屯田的二十万降卒和以往迁居九原的数万人没于胡骑,因为这些人并不如北疆军那样具备与胡骑作战的经验。”

“还需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是,”胡亥揉揉脸,“山东乱始自闾左,揭竿者大都不懂兵事。然而这些叛者从侵占郡县,到被秦锐扫灭,即便是溃散者也多少积累了杀伐的经验。溃卒不敢回乡,就只能加入其他叛军,如此能够存留较久的叛军战力也就不断增强,再加上类似故楚项氏这类兵家,以及其他知兵事的遗族和士子不断参与,叛军的战力会越来越强,山东平乱的难度也会越来越高。这些不用朕言,诸卿也应有个考量,还是莫要给秦锐当下的胜绩弄昏头。”

冯去疾听着小皇帝用很平和的语调述说自己不想调边军的理由,但也注意到皇帝用上了“朕”这个自称。一般而言,皇帝在单独宣召一两个大臣时很少用“朕”,在公卿朝议中用“朕”要多一些,但也逐渐减少使用频率,可以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昭示皇权。现在胡亥虽说是要大臣们好好想想调走边军会带来的后续问题,但用了“朕”也是隐含提醒公卿们,最终决断还是要“朕”出的。

上次冯劫违诏不让张苍送金铁犁铧给九原降卒,冯去疾就跟冯劫谈过一次,让自己这个儿子不能小看了年岁不大的童子皇帝,因为皇帝……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