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骨归家真不是个好活,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
一心惦记遗物的,觉得她们是骗子的,嫌晦气的,不想接甚至破口大骂的这都算是好的。
最叫小孩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痛哭流涕,伤心欲绝,自欺欺人的。
有些人死了十几年,遗骨归家,家人只想把他拒之门外,全当那是不相识的野兽骨头,看一眼都嫌没用又麻烦。
有些人死了十几年,遗骨归家,家人还伤心的像剜肉一样难过,抱着一包骨头爹啊哥啊、弟啊妹啊、儿啊女啊的叫起来。
沈雪的爹娘就是如此,捧着骨头哭的嘴唇的都在打颤,还问小孩缺的喉骨去哪里了。
她们开了一间药铺,似乎是懂医术的,看几眼就知道少了什么。
小孩也没多想,她们问了就据实相告了:“应该是被妖兽咬碎了,找不到了。”
然后沈雪她爹啊的痛哭一声,就晕了过去,娘抱着骨头哭她的白娃。
那是沈雪的乳名。
沈雪自嘲说,白娃白娃,她是爹娘白养了一回的娃娃。
反正那场面别提多乱了。
小孩从沈家药铺出来时,蹭了一身的眼泪,还没干透呢,又听大明他弟哭哥哥。
这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大明的弟弟,正是小孩那日和连理去法圆寺时遇见的,张员外的女婿许聪。
大明姓许,名理,字通明。
听着文绉绉的,军营里的大老粗们不耐烦,便只叫他大明。
他太爷爷是进士,爷爷是举人,爹爹是败家子,斗鸡赌马沉迷书画,不是去赌,就是捧着临水居士字帖,洞谷散人画卷临摹个没完没了,什么家业读书全不在乎,生生气死了太爷爷,方才有心悔改。
可是他要是有那个心气定力何至于把人气死,书没读两页,一听狐朋狗友说有洞谷散人的画,又颠颠的去了,为了一幅画欠了几千两的债,别看他们家里又是进士又是举人的,听着好听其实也不怎么富裕。
太爷爷当了十几年的官,也就是个县令,还是个穷县令,朝中无人,祖辈地里刨食,只是稍有薄资,一家子勒紧了裤腰带把他供出来,亲戚朋友全指望着他吃饭,他又是个清官,没留下多少钱,几千两就能把家底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