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宁听到这刁钻的话,不由一问道:
“王爷为何问这番话?”
秦青洛没有作答,而是伸出手,捻住了即将燃尽的灯芯,似搓碎花瓣似地,将灯光揉碎。
书房刹那一暗。
闵宁微微一惊,便听那女子王爷道:
“我曾说过,我的武意一朝溃散,如今倚靠炼神还虚,却似在重聚,而帮我重聚的人,恰恰正是最对我不起的人。”
除了面对陈易的时候,闵宁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也一时没有往陈易去想,她只是默默听着,随后爽朗道:
“王爷如此纠结,是不是心里早有想法?既然如此,何不顺本心而来?”
秦青洛听到之后,稍微错愕。
等了好一会,她反笑起来,眉宇间的阴霾兀然一散道:
“好,那这个人,我杀定了。”
闵宁见她已然豁然开朗,便深入一问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女子王爷并不掩盖心中杀念,更何况已是最后一面,再顾忌来顾忌去都没有意义,便道:
“寡人刚才说过:最对你不起的人,万一成了对你最好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不错。”
“既然如此,那便在他成了最好的人前,一杀了事。”
秦青洛平淡交代道:
“让他再无机会对你好,便不会为难。”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闵宁感叹了一句,心中一凝,秦青洛问话之时,其实她自己也有所想法,而她虽同样想得到“当断则断”,但先想到的,却是杀后还恩。
一杀了事、杀后还恩,两者虽然相似,却又不同,闵宁这会兀然意识到,自己与秦青洛虽说投缘,可心性眼界却是截然不同,而脚下的道路,也将大相径庭。
至于哪一条路更好,只有天知道。
…………………
夜色如麻,也到了填饱口腹的时候,秦青洛唤人备来了宴席,各色菜肴齐聚于一席之间,祝莪贴心地问陈易要喝什么酒,后者要来了一坛醇香的女儿红。
四人都上了席,有过上一回的经历,闵宁死死盯着陈易不放,而陈易向来脸皮厚得可以,哪怕是被小女友这样盯着,照样还是谈笑风生。
祝莪端着小碗细嚼慢咽,就坐在陈易身边,偶尔还帮陈易夹菜,而坐在背光处的秦青洛,有些让人看不清表情。
陈易夹着一块炖羊肉,肉质鲜嫩肥美,他佯装随意道:
“南疆不好吃羊肉啊。”
祝莪噙笑着说道:
“哪里不好吃?官人可不要听那京中的士子胡说,南巍又不是寸草不生的大漠,瘴气多是多,但短什么都不会短吃食。”
陈易咬着羊肉,吞入腹中后,轻声笑道: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只怕来日王府添丁,堂堂王子王女要是吃不上羊肉,那未免让人耻笑。”
话音不大不小,但落入到席间,三人脸色各异。
闵宁的丹凤眼稍稍瞪大了些,说不尽的震惊之色,她猛地拧头看向祝莪,那妩媚入骨的红衣女子微一怔愣,便捂住了嘴,满是不胜欣喜的模样。
至于秦青洛,她的筷子发抖着,深深看了眼祝莪后,便似是早有所料般,镇定下来,继续夹菜。
她的筷子,在夹菜间微微抬起,好像下一秒,就要贯穿陈易毫不设防的咽喉。
陈易默默把碗端高了一些。
祝莪那形似侄女的屁股墩也朝陈易稍挪了一些,她没有看秦青洛,而是直直看着陈易道:
“就是不知是男是女。”
陈易看了秦青洛一眼,道:
“这话,你应该问王爷,毕竟是她的种。”
祝莪咯咯地笑了,不胜妩媚,她看向秦青洛,秦青洛垂着螓首,没有看她。
正如她听得出这话的一语双关,而秦青洛没有听出。
闵宁脑子不由乱作一团,心里情绪复杂,哪怕本来就知道陈易是个好色之人,可哪有女子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只是如今有了著雨启迪之后,她心境阔达了一些罢了。
待她慢慢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祝莪,又看了看秦青洛,记起了借种之事。
高大女子抬眸看她,温和笑道:
“你我知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不愿去看祝莪的秦青洛,唯有看向闵宁,若果可以,她倒是希冀能得到些许宽慰。
知己,不正是如此么?
闵宁迟疑了一下,缓缓恭贺道:
“那…喜添贵子?”
秦青洛把筷子攥死,手臂暴起青筋。
只是她坐于主座,恰好背光处,这点细微动作,不仔细去看,便难以察觉。
片刻后,女子王爷吐出一口浊气,自己这知己终归不知内情,还以为自己跟陈易真是故友,可以借种的故有。
这个时候,陈易站起身,举起酒杯道:
“我敬王爷一杯。”
那女子王爷自阴影中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道:
“我反倒要敬陈千户一杯,此事陈千户功不可没。”
陈易一饮而尽,轻拍秦青洛的肩膀,诚挚道:
“我只怕我出力不足,不止王妃不满意,王爷也不满意。不知这个结果,王爷可否满意?”
“自然满意。”
秦青洛吐出这四个字时近乎咬牙切齿,她竭力维持着在闵宁面前的形象。
你问我满不满意?
祝姨已经怀了孽种,又有何“不满意”?
难道要我自己也怀,我才能“满意”?!
彼此敬酒之后,二人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