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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信心中只剩下苦涩。
“小郎何必如此?”
小郎小声道:“儿子心中有愧。”
栾信无奈虚抚他的发冠。
心中有愧还拉他下水?
恩将仇报,不外如此。
不过,也罢了。
自己与主上君臣缘分也要走到尽头,已经辜负一人,万不可让先主绝了血脉。不管是多大事,若能戴罪立功,消弭危机,自己拼死也要保住秋丞最后血脉,不叫他绝嗣。
“日后要记得洗心革面。这世道危机四伏,人心之恶犹胜魑魅魍魉万倍。其实,安安稳稳活着就是幸事,总好过颠沛流离,尸骨无存。”栾信叮嘱一番,打算起身面君。
既是泼天大祸,宜早不宜迟。
小郎讷讷道:“义父不生气了?”
“事已至此,气什么?”
“以往是我误会你,文彦在世时说你淡泊名利,我却不信……若早知有今日……”苗氏热泪又滚下来,给儿子使了眼色,儿子立马心领神会又是两个响头,她趁势说道,“我儿得了郡公,日后必定会孝顺栾君如生父。”
栾信看着她都没力气说话。
眼皮浅薄,一个郡公就能让母子干傻事?
康国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主上耳目,此事就算不捅到自己这里,迟早也会东窗事发。
他怒道:“糊涂!”
不想着亡羊补牢,还想着春秋大梦?
苗氏柔弱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朝堂大事,但也晓得利弊。文彦去世多年,沈君能容下我们一家,已经是宽宏大度,突然下旨施恩,必有深意。接下恩典会让栾君为难,但……我儿性命也要紧,又事关一门荣华,便只能厚颜承了这份天恩。”
用帕子擦了擦泪水。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实在需要它。虽说栾君时时照拂,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若有个爵位傍身,外人也不敢随意轻视了……”
栾信的脑子彻底卡壳。
苗氏说的内容跟他想的南辕北辙。
“什么天恩?”
难道不是泼天祸事?
“不久之前,王庭要加封我儿为郡公。”
“不久之前?”
他闭眼,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主上突然加封秋丞长子,怕是知道什么。
栾信沉下脸色:“你可知为何加封?”
苗氏道:“自然有猜出几分,这郡公不可能是看在文彦的面子上,思来想去只能是栾君了,更甚者——它本就该是栾君的爵位。于情于理,我们母子本不该领受的……”
栾信打断她的话。
“女君可知文彦公之死真相?”
“他是自尽的。”
“他是被人诱骗自尽的!”栾信神色严肃凝重,“如此,女君也要当这个说客?”
苗氏没想到他敏锐到这个程度,好在她也有心理准备,一改刚才柔弱无骨的可怜寡妇形象,起身直视栾信:“此事,我早已知道,但这又如何?秋文彦泉下有知,也只会拍手称快,道一句‘死了多年仍能压过大房一头,畅快’!区区杀夫弑父之仇而已!”
一句话差点儿将栾信噎了个仰倒。
“区区杀夫弑父之仇?”
“难道不是?不是沈幼梨,也会有别人!或许是吴昭德,或许是没听过名字的!你们男人都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宁死不降多有气节,殉城殉国更是荣耀,那名栾君可有想过妇孺幼子会如何?哪个斩草除根必杀其子嗣?其妻妾能被赏赐给有功之臣当妾室还算善终,若丢下去给将士享乐呢?你是没见过?还是秋文彦他不曾做过?自己赢的时候说愿赌服输,自己输的时候怎么不说愿赌服输了?”
小郎的震惊不比栾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