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舟道:“便在我处。”说罢让开身前,露出墙角木篮,上盖草席麻布,隐有腥臭漫出。荆石揭开席布,先看顶上一团黑布,濡湿皱烂,依稀似为乌码平日所着。当下借来细棍,将黑布挑出篮来,刚提至半空,布底却有重物坠出,哐当落地。荆石定睛看去,只见此物外圆内方,光亮灿然,竟似一枚银造的钱币,上刻鳞纹蛇线。俯身拾起,才觉币身粘附有物,竟是一截指尖大小的碎肉。枯黑干瘪,状若舌尖。
荆石看得此物怪状,心中不免诧然,将此银钱递与废舟道:“先生可知此是何物”
废舟近身看得几眼,摇头道:“我国中本无通钱,不知此物何用。既在乌码衣内寻得,想必是他私人所藏。”
荆石道:“那币上死舌,先生可知来历”
废舟仍是摇头,顿一顿却道:“我国中之人,偶有死后水化不者,亦非罕事,须得静放数月方才化尽。此舌或是乌码所有,未能化尽罢了。”
荆石道:“若为乌码所有,尺寸不合。”却陡然想起乌码颏下另有一头,乃是其兄弟死胎。若将此银币藏于其头口中,大小却正相合。但看银币与死舌粘连紧密,显是同置多年,如是乌码自己所放,却不知此举何意。他疑心此为僬侥葬仪,问以废舟,废舟却道:“我国既是不用银钱,更无此含币之俗。”语气甚为笃定。
两人议论几句,仍不知银币来历,当下放置桌边不顾,又去看篮底遗物。只见篮内插得一把柴刀,乃是乌码平日所用。另有六七块死肉,腥臭弥漫,因是天寒地冻,倒也未及腐坏。荆石逐一取出,加以拼凑,果真便是那小黑猪乌喀。试以验査伤口,则见断口平滑,躯干虽裂,脏腑竟是冻在原处,未曾落出,定为利器疾斩所成。其中尤有一伤,乃是由臀及口,将之横切而断。
乌喀本为幼豚,体高不及陆人膝头,纵以僬民身量,亦可俯瞰其背。若持利刃杀之,自当提刃刺背,又或割颈放血,如此平切橫斩,实是大违常理,荆石既察此节,心中暗暗一沉,但觉真相未明,便不胡思乱想,只将此事说与废舟,问道:“先生国中祭祀海神,可有这般屠牲之法”
废舟摇头道:“我国中祭祀与陆上不同,素无进献三牲之礼。”
荆石应得一声,目望残尸良久,终是将之归于篮中,盖上席布。往出洗净手面,又归废舟处问道:“事已至此,不知废舟先生心中何计”
废舟拄杖徐行,踱步屋中,许久后方坐桌前缓缓道:“我国中之民,但逢元寿将近,必自心中有感,便往死事吏处挂名以待,罕有疏错之时。但若天时骤变,海上遇险,亦有寿数未尽而早丧者。死生往复,本是寻常之事,虽憾乌码死于陆上,不及收敛归海,但他日升云落雨,也是一般落葬。大人不必以此为怀。”
荆石听他一番话说来,言下所传之意,竟欲将此事轻轻带过,不复追究,心中不免愕然。当即出言道:“若为意外亡故,自是人力难为。但今所见之事,乃是**加害,废舟先生何故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