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觉得,许知州可能只是个无辜的炸药,而郑通判才是火线……那火呢?江楚看着那边被姑娘人扔手帕香囊的京枕桥,这风流公子除了打架没什么用,看来他得找一趟京枕析了。
泊州中心处,有座六层楼的“富丽堂皇”,是泊州最大最高端的酒楼饭馆。江楚昂着脑袋,借着月光看着金顶,倒觉得京枕桥所言不假,此处的确配得起一个“最”字。他上了顶楼,靠窗的雅间,推开窗几乎可以看得整个江舟城夜景。
他在这儿约了京枕析,自己坐庄请客。只是他到现在都摸不透,京枕桥听他要在这约京枕析,嘴角那笑容究竟是何意。
他撑着脑袋摆动着桌上的彩瓷瓶花,听门被向两边推开,见来者正是京枕析,鼻梁上左眼前还架着那单片琉璃镜。他帮京枕析倒了盏回春茶,见对方收了琉璃镜坐在自己身前,用左臂撑着脑袋歪着身子,没有说话,便开口:“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京枕析没抬头,只是端起茶抿了一口。
“你看着,不像是能随便被约来的样子。”所以江楚挑了泊州最大最高端的酒楼饭馆。
“你看着,也不像随便会约别人的样子。”所以京枕析赴了江楚的约。他用他那一向用来敲算盘的手指敲着杯壁,“听大哥说,你是侯爷。”
“(轻笑)都是官场虚衔,不用在意。”
“嗯,我也没打算在意。”他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好让自己敲算盘的手老实些,结果又不自觉敲起了桌边,“昨夜你来的突然,我忙着算账,酒桌上不好开口,没问你个名姓。听大哥说,你姓黎,字扶玦。”他见对方温煦着眉眼点了头,“倒还蛮人如其名的。”
江楚笑笑,本想开口说话,不料被酒馆伙计叩门端菜打断。门一开,楼内的琴声渐渐大了些,伙计身后跟着一群女伙计,各个端着盘子,一个个上前来把菜搁置在桌子上,又一个个退出雅间,把门合上。
琴声又淡了下去。
京枕析扫了眼一桌子的“满汉全席”,茶、酒、菜,都是这酒楼里最贵的。他淡淡道:“看来扶玦兄诚意满满。”
“希望没怠慢枕析兄。”
京枕析却突然一笑,抬起眼看着正在抿茶的江楚,把玩着手里已经喝空的雕花瓷杯,嘴角似翘不翘问道:“我大哥没跟你说,这‘日昇楼’是我京家开的吗?”
江楚离开唇边的手端着茶杯正要搁回桌子上,这一句话险些让他把自己搁到了桌子底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京枕桥嘴角挂着莫名笑意了,他请客请到别人家了!
江楚端了端身子,手里的茶杯在空中顿了许久,终于是被搁下。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也不憋着埋藏,大大方方挂在嘴边,端起玉壶给京枕析斟满了雕花酿,笑道:“枕析兄你看,今日我这诚意,是送到‘家’了。”
京枕析笑了,心里暗暗叹服对方在窘境下的谈笑风生临危不乱,端起杯子道:“这杯,我敬你。”瓷杯相碰,清脆声在雅间里荡了三荡,“扶玦兄约我何事,直言便好。”
江楚顿了顿,“我想问问,自景炎四十一年先帝对商人强行抑制,到天和伊始,商人的住税过税可有什么变化?”
“翻番。”他抿了口酒,不急不缓道:“景炎四十一年前商税一直是百分之三与百分之二的税率,可那年老皇帝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商税涨到了百分之六与百分之四,还增加了过关收税的商品范围。”
“现在仍然如此么?”
“不。当今圣上已把税率降回了以往的正常值,也把部分小物件的商税取消。”
“那当时你们缴税的时候,会严格按照税率上缴么?”
“我只给家父敲敲算盘,缴税这事儿还是他老爷子自己管。”
“如此……那之前的泊州知州章庆,是怎么做到在严苛商税下,抚定这一州商人的?”
“不清楚。而且,家父从不谈及此事,也从不让过问。”
话至此,江楚不再多问。饭后他本是要付账的,说好了是坐庄请客。可京枕析没让他掏钱,当是回他这满满诚意的礼,可江楚还要执意,他只好淡淡道:“一句话的事情,何况也无需我掏钱。”
江楚跟京枕析向着京家方向走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一个双手同时攥着糖葫芦与烤串的丫头错肩而过。
“楚子哥?”
江楚一顿,回头看着那丫头,那丫头也盯着自己,双双愣了好久的神,江楚才将信将疑问道:“你是……小月九?”
尚月九的杏眼顿时放光,不管手上拿的是串儿还是糖葫芦,一把抱住了江楚,把一旁的京枕析吓了一跳,险些把鼻梁上架着的琉璃镜跌下来。可跟在尚月九身后的仇封玄却顿时黑了脸,有种自家女儿被人生生拐了去的感觉。
“楚子哥真是你啊!八九年没见过你啦!要不是你这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我真认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