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如梦令(5)

醉吴钩 淮杨枝 2608 字 14天前

他蜷缩着手缓缓抬起,然后托住了昭卿的手,却本能缩了一下——她的手太凉了,凉到像是寒泉里的冰铁,可以刺穿自己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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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眼里的带着些欣喜,似乎还有些希望,可自己眼里却如进了风沙红成了兔子眼,嗓子里像是卡着两片锈铁撕磨,明知故问一句,“你干什么去了?”

昭卿听他这磨砂般挤出的话语,怔了一下,缓缓试探道:“找吃的去了啊……”说完她又小心托了托手里的东西。

江楚闭了眼,感觉全身气血向浪潮翻涌直直往嗓子眼顶,全身肌肤像针扎般刺痛还夹杂着灼热,弄得他浑身颤抖。

气头上的他把面馍狠狠摔在地上,面馍滚了三四圈沾满了灰,然后躺在那里。昭卿怔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去把它们捡起来,用手背拭去灰,却仍是笑着轻声问他,“怎么了?”

可昭卿越是这般顺他他就越难受,感觉胃顶住了肺让他吸不进也呼不出,难得几缕还都是酸的。他的心疼和难受倏然全烧成了怒火,又不受控制的全撒在了昭卿头上。

那是江楚第二次发那么大的脾气,却又给了昭卿。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客气温顺都给了不要紧的生人,却把最坏的脾气留给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昭卿空着眼看着手里的面馍,听着江楚劈头盖脸的嘶吼,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莫大的委屈,就连当初被男人悔婚都没有的委屈。能让她放下自己孤傲的尊严,除了让自己活命,便是为了江楚,她甚至可以为了江楚放弃活命。

学府那夜江楚骂她她哑口无言,因为自己没有还嘴的资本,可这次不是。

她火也烧了上来了,粘黏的嗓子被她扯开,“你吼我是吗?我为了你我能扔掉所有东西,我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你就这么吼我?!你可以为我去低声下气求人凭什么到我这就不行?!”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低声下气求人了?!”

“那你告诉我药是哪来的?!”

“药……”江楚是箭穿雁嘴钩搭鱼鳃,说不出什么了,最后强着话道:“总之就是不行!”

“我说了我可以做女红这不丢人!是你不让我做!这些没必要你一个人扛!我不是那种张着嘴等着男人喂我的累赘,我想帮你我能帮到你!还是你黎江楚就是嫌弃这样的我廉价?你早这样当初你为什么答应我?!”

“南昭卿你说什么?你……你认真的吗?我可以为你爬着做人我怎样我都可以我是不想让你受这委屈,我想好好护着你!结果现在——(被气笑了)你跟我说这个?你拿我当什么?!我们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你南昭卿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你黎江楚!你因为我你低三下四卑微又唯诺,甚至可能是跪在别人面前去求人,这才叫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那我呢?我就不难受?你就为这两个干面馍,你带着没好清的病你——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我就不难受?!”

昭卿咬着牙槽狠狠把面馍砸在他身上,她开始指责他慷慨施舍的大方。江楚烧着眉头指责她当初自以为是的选择。那是他们唯一一次针尖麦芒的彼此争吵,吵得很大声,几乎整个荒凉的小镇都是他们的争吵声。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会有彼此都破口争吵的一天,两个自尊自强却可以为对方放下尊严的人,居然为的是彼此的尊严而争吵。不过江楚记得他们并没有吵很久,因为他们能互相指责的,少之又少。

他只记得吵到最后,两个人都喊不出声,眼花耳聩,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在地,然后他们都开始安静了。昭卿气的夺门而入,反手摔门,摔得很大声。

江楚一个人呆在原地,盯着地上又滚脏了的面馍,不知道盯了多久。他蹲下身抱着自己,没有声音,只有一抽一搐的肩膀看得出他在哭。他哭累了,伸手把那面馍拾起,小心擦拭着灰土,好不容易平下去一些的心情,又在眼眶决了堤,新痕盖旧痕,一层又一层,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