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些讲官为昂首挺胸高讲什么儒家经文,高谈什么君贤臣忠?屁!这群讲官讲的跟这些一点儿也不沾边。
小主,
他们一个个结结巴巴地讲着史书上那些君不仁,臣不义,子弑父的事情,还有什么兄弟间的勾心斗角,互相残杀,或是惨绝人寰的战争,听得底下那几个大臣是一愣一愣的。
料是那群讲官讲多了慷慨激昂的正与善,仁与义,涕与孝,怎么也想不到有天会讲这些东西,倒也难怪他们方才一个个的那般模样。
而最要他们命的是,他们已经尽量闪开了那些细节,用极简练的语言去梗概。万料不到赵晃翘着嘴角,满眼和善的对着他们道:“细说。”
江楚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来了。他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或许如今坐在金銮宝座上的是赵晃而不是他赵昱,不单单是因为先王喜欢赵晃或是不喜欢赵昱。
这个人,恐怕远没表面这般简单。
讲官扭扭捏捏磕磕巴巴的可算是讲完了。江楚以为今儿这经筵就到此结束了,没成想赵晃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又讲了个故事——烛影斧声。赵晃只是随口谈了几句,不跟说书先生一样绘声绘色,而后挥了挥绣着金龙的袖袍,让大臣们去了,唯独叫住了赵昱。
他让身旁的人端过来一金盏,亲自为赵昱斟了杯酒,端到赵昱面前,见赵昱欠身拱手对着一拜,而后接过了酒,拍拍他肩膀,“皇兄,渠江关失守,朕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朕不怪你。”
赵昱手一顿,而后退开一步,饮尽再拜,搁了酒盏转身离去。江楚扫了他一眼,发现赵昱面色竟有些难看。
现在这儿只剩了赵晃跟江楚。哦,还有旁边一直欠着身子的老太监跟几个仆从。
赵晃抄了抄袖子,又走回刚才坐的地方,几乎摆出了同样的姿势,看了眼江楚,在身前轻轻一比划,示意他往近处坐。
江楚往前几步,抄起下裳准备叩拜,没成想赵晃止住了他,
“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拜拜得了,免跪。”
江楚怔了怔,把那半曲下去的腿儿又直了起来,欠身拜道:“草民拜见王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扬声)嗯,可不兴活那么久,那成老妖怪了不是。”赵晃看向了一旁的朱公公,“朱公公觉得朕说的,可有几番道理?”
“(转身对着赵晃)老奴粗鄙,不懂这道啊理啊的。老奴只知道,王上福寿绵延,万寿无疆,与天同齐。”
江楚前一秒还因赵晃那玩笑话微愣,可后一秒就觉得他这话还有几声弦外之音。
他直起身,看向赵晃,眉头却突然微皱。他发现方才在老远看着赵晃文柔,可近了一看,赵晃有两处让他惊诧。
这第一是眉心,江楚发现他眉心居然透着股俯临众生的帝王之威。这第二是他的眼睛,江楚生平头一次觉得一人的眼睛让他有种犹如万仞高山深不见底的感觉,而这双眼更意味着,赵晃有着令他胆寒的城府。
其实之前江楚一直好奇,为什么先帝把太子之位给了他人口中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子,凭借赵昱的本事,居然夺不回这位子。
今日他看见了赵晃,算是明白了,他赵昱能从这种人手里夺来位子才怪了!
江楚这么多年,看着刀剑从自己眼前擦过都不怕,偏偏今日感到了一瞬的惊寒。他对赵晃,越来越感兴趣了。
“黎长洪大将军,正二品上柱国,儿子倒成了自己口里的草民。”赵晃看着他,笑了笑,“你与朕不该是君民关系,暂按君臣相论。”
“坐吧。朕第一次正式见你,地方随意了些,你别介意。”
江楚在脑子里把这“正式”两个字嚼巴了嚼巴,一时没品出什么别的味儿,抄起下裳规规矩矩地席地而坐,上身微欠道:“微臣不敢。”
“觉得这宫里怎么样?”
江楚顿了一下,而后道:“微臣早年随家父进过宫中,那时觉得压抑,可今日再来,竟是顺畅多了。”
赵晃嘴角很是有些意思的一笑,点了点头:“殿外听政,林中经筵,和朕说说,有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