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他竟然看到了宋念卿的眸子,无数次发狠的时候,恰如眼前这般阴森可怕。
呼吸有些不畅,心跳更是剧烈,若不是双手垂在袖子里紧紧捏着,恐怕无法与她继续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的她温柔,羞涩,说几句话就会脸红。当他装着深情款款的样子与她凝望,她都会红到脖子那里。
而今,一切都变了,自从她跟了小叔叔,与之前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当真是近墨者黑吗?
眸子闪烁,转向一旁。
他输了,心里一声叹息。
君梨轻蔑的哼了一声。
原来一个人悲怆的时候可以把胆气发挥到极点。
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够面对他了,然而心里总要时不时的给自己鼓劲,如防备亦或警醒。
现在两人迎面而立,她不仅可以游刃有余的问话,谈笑,甚至可以谋划,威压,自然而然,从容不迫。
这种感觉真好,让她信念倍增,越战越勇。
微笑着在他面前踱了几步,再次开口,“仁宗宽厚,对待下人有两则故事非常有名,侄儿可曾听过?”
既是有名自是听过,宋兰舟腹诽着,不愿捧她的场,只是略略的点了下头。
如无必要还是沉默吧,免得被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得了嘴上的便宜。打着这个主意他终是放松了一些。
君梨淡然一笑,“一个帝王,夜里饿了想吃烧羊肉,辗转反侧却不叫膳,只怕形成惯例而致下面的人开启无穷杀戮。炎热之际,外出散步口渴,因侍从不曾备水而一直忍耐,唯恐一众人等连累受罚。侄儿,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两个故事被史官记录下来代代相传,恐怕三岁小儿也是知晓的。宋兰舟轻声回道:“是。”
“婶婶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
“没有。”
“跟你比,小婶婶肯定是才疏学浅,不堪一提,但是此间的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懂一点的。侄儿,我且问你,仁宗作为帝王尚能以身作则,恭俭仁恕,你是解元,又是宰辅之后,是否应该向他看齐,效仿一二?”
听话听音,宋兰舟何等聪明,立刻意识到她除了指桑骂槐,意在何处。
他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但他若说是,那接下来……
“侄儿不愿?”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问道。
思虑再三,唯有把心一横,“自然愿意。”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她更进一步,明眸善睐。
明白,当然明白,就是让他以后都不要坐马车了,既不用烦扰小厮去管事那领对牌,也不用劳动宋福之流清早驾车。
那他以后去书院怎么办?
骑马?寒风刺骨,这一路骑行还不得满面银霜。
坐轿?一个大男人出行坐轿,实在是……
“怎么,不明白?”她挟着一丝笑意,目光却咄咄逼人。原本有着十分的美貌,此刻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凛凛寒意,生人勿近。
粗鄙如宋福也看出了这两人不对付,眯着眼睛暗暗思忖。
之前府里风言风语说这位五夫人在松涧观做了丑事被人拿住,原本是沉河了,不知何故又活了过来,还嫁给了五老爷,这才有了现在的风光。
按理说自己那般不堪,见了大公子应该避着才是,怎么上赶着来挑理呢?如此貌美的一个妇人,倒没看出什么轻佻来,可是那些传言有鼻子有眼的……稀奇,真真稀奇!
宋兰舟被她紧盯着不放,自知装聋作哑无法糊弄过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是。”
“是什么?”她并不松口,让他自己说。
他深吸了口气,“明日开始我便不用府里的马车。”
“很好。”君梨满意的点点头,转脸问道, “御风,咱们府里骑马和坐轿可要领对牌?”
御风回道:“要的。”
“啧啧啧,真是费事啊,你瞧瞧,管事和小厮们该有多忙,尤其是我这大侄儿一早就要去书院,恐怕那些人得在卯时之前起床,喂马弄料的,别说人了,马也睡不安生。若是坐轿,更是兴师动众,苦了那些个轿夫了。”她一边叹息着一边看向宋兰舟,面上还是温和的笑。
这意思谁还不懂呢?
平安咽了咽喉咙,这是完全不给我们公子脸啊。
宋福则舔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站在此处不合时宜,可是贸贸然离开又没个理由,那叫一个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