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皇家净地,前来烧香礼佛的人皆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枯树旁,一道黑影高挑直立。
顺着日光探去,是一位身着绛紫绸缎,乌发缠金冠的男子站在树下。
衣袖上绣了一条精致的黑蛇,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成色甚好。
主持拄杖迎接,“不知安王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男人转过身,黝黑双眸暗藏冷意。小麦肤色,身材雄壮。
沙哑声线像是附着在寒冰之上,没有任何起伏,“皇后娘娘可在此清修?”
主持点头,花白的胡须却在发颤,“殿下可是要见皇后娘娘?陛下那边......”
“本王见一面就回。”
说罢,他取出腰间匕首,是御赐之物,主持连忙丢掉拐杖跪下。
安王性子古怪,生性风流,先皇在世时也拿他没办法。
新皇即位那日,他故意不去大殿,跑去青楼寻欢买醉。被大臣联名谴责,得了责罚,被禁足安王府一月。
主持生怕不遂他意,他便会拆了他这青山寺,只得吩咐人下去询问皇后娘娘是否见客。
皇叔与皇嫂私下见面本就不合礼仪,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安王依然毫不避讳,拉着池鸢的手,眼里的寒意散去,多了些心疼。
“皇兄欺人太甚!竟把皇嫂丢到这里不问不顾!”
池鸢深知安王殿下对自己一往情深,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陆景逸。
但是她也不会拒绝安王的好意,只要他能帮自己回宫,给些小恩小惠又如何。
一双狐狸媚眼噙泪,矫揉造作地捏起帕子一角擦泪,声音更是缠绵,“本宫万万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亲妹妹陷害,亏本宫对她一片真心。”
“是娴贵妃?”
在他的印象里,娴贵妃多次舍命救皇兄,怎会害自己的亲姐姐?
但是池鸢一哭,他就难以招架。
心里的困惑转为对她的信任,温柔地用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此事臣弟一定替皇嫂办妥。”
安王临走前,又放下一叠银票,威胁主持不许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从青山寺赶回去,不日他便进了宫。
高墙红瓦,锁住许多忧愁。
池辛夷刚簪上朱钗,淮安就来了。
她细瞧他今日穿着,更是素淡。
青白衣衫配玉勾腰带,头带墨绿发冠,插了一根素玉簪子。
俨然一副读书人模样。
偏他是位太医。
少了些清傲,多了些卑微。
他弯腰行礼,缓缓将药箱放下,眸低垂。
他只将手搭在帕上几秒,便迅速抽回,有意回避。
“娘娘近日只需食补便可。”
池辛夷今日拉长的眼线,一双桃杏眼多情妩媚。
她稍许眯起,暗藏眼底的期许,“本宫是该谢你。”
“这是微臣职责。”
淮安有几日没来了。
刚才入殿,他便察觉屋内的香料换了,换成了更清淡的梨香。
他嗅觉敏锐,没有察觉到异样,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淮安欲离开,池辛夷却叫住了他。
“淮太医,本宫有东西要赏你。”
她让觅儿拿出红色匣子,里面放了两块未经打磨的翡翠,翠色清透,单看成色便知是上品。
淮安拒绝,“娘娘,这太贵重了,微臣不能收。”
没想到她却弯眸笑道:“不过是两块翡翠而已,本宫这里不缺好东西。”
淮安却笑不出来。
日光在翡翠折出的光化作一把锋利的锉刀,残忍的剥开他的心。
酸楚从伤口溢出,却不能被人发觉。
“微臣多谢娘娘。”
不过是两块翡翠,在他手上的份量却无比沉重。
他脑中回荡着她劝说他收下时说的话,就像等待凌迟的罪犯,在煎熬中等待处刑。
宫里是不缺好东西,皇帝的私库里面不仅有金银,还有其他国家的朝贡。
她身居贵妃之位,只要哄得皇帝开心,自是能得不少好物。
他打开红匣,揣着复杂的心情抚摸这两块翡翠,一夜难眠。
往昔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却又像隔了千年那般遥远。
那年,他伪装身份跟着军队去了边境打仗。
大邕同凶蛮交战时,他不小心误入敌方阵营。
后来,他不仅阴差阳错保住了性命,还捡回两块未经打磨的翡翠当战利品。
他本想把这两块翡翠雕成一对小兔子送给远在京城的她当生辰礼。
谁曾想,等他再回京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
“娘娘,安王殿下来了,陛下请您到养心殿用膳。”
膳房前脚刚把送来晚饭,刘无德后脚就进了安福殿。
池辛夷只得起身梳妆,换了件杨桃色描金凤尾宫装,簪金海棠珠花步摇。
刚入养心殿,忽然浑身发冷。
安王起身,“娴贵妃安好。”
池辛夷应声抬眸,对上那双阴翳的黑眸,忽的心底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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