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墓地要经过一个大概垂直 60 度的山路,我们正常人不带任何东西都很难走。抬棺的村民们抬着外婆的棺椁,要保证棺椁中途不能落地,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更要保证队伍的协调性。他们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谨慎。我们一路打着灯,灯光远远地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在见证着这份沉重的使命。他们的脚步虽有些沉重,却无比坚定,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终于,他们来到了墓地。这里四周宁静,墓地的土都已经提前挖好,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抬棺的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棺椁缓缓放进墓里,动作轻柔而庄重。
我们看着外婆下葬,看着风水先生为外婆做法事。他手上撒着我不知名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神秘的氛围。再看着舅舅他们用铁铲把泥土一点一点铲到棺椁上,每一把泥土落下,都像是在诉说着离别的不舍。泥土渐渐覆盖住棺椁,那原本光亮的棺木一点一点被掩埋,仿佛外婆正在缓缓地与这个世界告别。最后形成一个圆圆的土丘,沉默的墓碑,见证着外公外婆走过的一生。
我以为我还会哭,但我却没有。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落下了,我看到大家都没有哭,似乎都带着解脱的神情。我们给外公外婆烧了很多纸钱,还有纸扎的大别墅、车子,还有纸牛纸马等。那跳跃的火焰仿佛在传递着我们对外公外婆的思念,纸灰随风飘舞,像是外公外婆在回应着我们的牵挂。最后我们纷纷脱下了这几天穿的孝服头巾扔进了火堆里,分食了祭拜后的水果甜点,看着火焰都熄灭了便下了山。
下了山,回到灵堂,许多物品都已撤去。我寻了个沙发躺下,这一睡便是一整天。外婆从病情恶化至下葬的这几日,我几乎未曾合眼。心中仿佛有重物压着,难受得难以入眠。母亲等人心疼我,强行让我去休息。在他们的监督下,我虽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脑子却无比清醒,怎么都无法入睡。外婆下葬后,我心中的石头好似落了地。醒来时,已然傍晚。
阴阳先生离去时曾言,外婆去世的时辰似乎是特意挑选的。但凡外婆早去世一个时辰或者晚去世一个时辰,依据风水占卜,外婆的葬礼至少要办七天才能下葬。阴阳先生一个劲地说着外婆是个有福之人,亦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死后也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我看着母亲他们又红了眼眶,不禁想到,外婆从医院回家后,明明那般疼痛,氧气没了,不能吃、不能喝,也无法言语,只能那么躺着,痛着,熬着,她一直不愿离去,难道是为了不让我们麻烦,熬到那个时辰才走的吗?这个傻老太太,这辈子一直都在为孩子们而活,即便到了临终之时,亦是如此。
外婆去世后,她的三个孩子平分了剩余的钱财。原来,外婆生病、住院以及后面的丧葬事宜所产生的花销,用的全是她自己的钱,那是外公当初留给她的以及她自己平时省吃俭用做手工摆摊攒下的钱。我静静地看着舅妈、母亲、姑姑,她们在分好那笔钱后,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有欣慰,或许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然而,我却不禁陷入了思索。倘若外婆的积蓄少一些,不够支付这些费用,中途需要大家平摊的时候,还会像现在这般和谐吗?外婆用自己的积蓄,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为子女们维持了这份表面的和谐。但这和谐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复杂的情感和未被言说的心思呢?我望着她们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亲情,在金钱的面前,究竟有多坚韧,又有多脆弱呢?
外公外婆去世以后,家族里的氛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往昔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过年的场景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各自为政的冷清。舅舅一家独自过年,姑姑一家也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忙碌,我们家亦是如此。
没有了外公外婆,家族的凝聚力仿佛也消失了。过年变得平淡无奇,没有了热闹的团聚,没有了温馨的交流,只剩下各自的忙碌和沉默。那曾经充满温暖的大家庭,如今像是被拆散的拼图,每一块都孤独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