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询嗓音低哑,整个人好像一夜苍老了数岁:
“自从去年归京,昌儿便开始夜悸梦多,他不肯晚起耽误念书,又不肯叫人担心,便一直让太医煎了安神汤喝。
我忙于朝政,未觉察此事,只是感觉孩子抽条,瘦的厉害,直到他忽然病倒,我才...”
李询忽然哽噎了起来,再难把话讲下去。
“只是安神汤,怎会如此!”宋钦莲察觉到了不对劲,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们大吼:
“方子!安神药的药方拿来我看!”
茯神、远志、龙齿、琥珀、胆南星、郁金、菖蒲、雄黄...
看到雄黄时,宋钦莲的脑子嗡的一声,脸颊的肌肉剧烈一颤,像有枚钉子狠狠刺进了她的眉心。
雄黄在古代是常用药物,但镇定安神的功效,实际上是轻微汞中毒的表现。
太医们不知,来自现代的她却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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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
就在几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含糊微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惊的宋钦莲止了声,连忙扑向榻边。
“昌儿,娘亲在呢。”
她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却发现少年的手,不仅是手,整个人都瘦可见骨。
这双她从小牵着长大的手,似是怎么都捂不热,冷津津的,急的她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李景昌似乎是刚刚醒过来,见到眼前的人是宋钦莲后,又规矩地唤了一声:
“母后,是您回来了啊。”
“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好孩子,是母后回来了...”
宋钦莲满脸都是泪,她将李景昌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双手抚过他瘦到硌人的脊背,心痛的她几乎喘不上气。
李询这些天已经大哭了好几次,如今在一边强忍着,才不至于失态大哭。
年少的储君已是强弩之末,见到宋钦莲后,努力强撑着一口气与母亲说话:
“孩儿不孝,又叫母后劳心难过了...”
“昌儿...”宋钦莲紧紧抱着他,浑身微微颤抖:
“你怎能这般勉强自己,竟不顾爱惜身体。”
李景昌像儿时一般,安静恭顺地依偎在母亲怀中。
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不复往日的灵动,有气无力的半垂着。
似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病殃殃的脸上居然浮出一丝苍白病弱的笑意:
“母后,储君就应该刻苦,要晨兢夕厉...”
李景昌靠在母亲的怀中,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的意识算不上很清醒,却强打起精神,一件接一件的交代着未了的心事。
破碎含糊的声音中,时不时夹杂一两声有气无力咳嗽:
“儿臣难以尽孝,恳请..父皇母后保重身体...
太傅们苦心教诲多年,师恩如山无以为报,代我...道一声‘先生珍重’...
孟春了,先前答应过...春明还有景和,要做一双纸鸢的。我食言了,算不得称职的大哥...
发往西凉的信,不要寄出,连同先前所有来往的信笺一齐烧掉...”
他声音轻的似一阵随时会销声匿迹的风,让宋钦莲俯下耳朵,凑的很近很近,才听清那细弱的话语。
交代到最后,李景昌勉力抬起眼,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父母,终是疲倦的垂下眼帘。
“母后,现在,儿臣只有最后一件事了。”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拉着宋钦莲的手,轻轻闭上了双眼,微弱又小声的哼出最后一句话:
“孩儿...是...合格的...
昭武...之子...吗....”
宋钦莲微怔,没来得及回答,李景昌的气息便浅了下去,双手无力的垂下。
“昌儿?”
宋钦莲泪眼模糊,轻声地唤了一声,声音颤抖地吓人。
回应她的是死水般的默然,以及令人惶恐的平静。
窗外夜鹃啼鸣,让春日的夜晚显得空旷又生机勃勃。而她而怀中年轻的生命,已然停止在这一刻。
“昌儿...”
宋钦莲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很轻,是生命在缓缓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