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耐心把葡萄一颗一颗喂进我嘴里,我趴在他怀里,低头留意到他腰间的旧香囊,提议道:“这香囊都旧了,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你会做么?”他笑着打趣我。
我一本正经:“你老婆我什么不会做?香囊而已,我绣花手艺还是能说得过去的。正好今天你闲着,后山有很多草药,可以采点回来晒干磨成粉做安神助眠的香料。”
“那就,辛苦夫人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宝贝地抱紧我。
我脑中翻涌着血绫先前和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靠在他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腰,努力往他胸膛上蹭蹭,“阿九……”
他柔柔回应:“我在呢,夫人。”
“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
他一愣,良久才压低声小心翼翼回应:“想着能与夫人再见,就不苦了。”
所以,当年为了换我重生……
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问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但,许是因为不确定,他后来并没有追问试探我些什么。
下午还心情不错地和我一起出门采草药了。
上了山,我在前面挖,他则拎着篮子在后面跟。
刚挖一个小时,竹篮里就装满了各类草药。
挖完收工,我拉着他在树底坐下,开始整理今天的劳动成果。
“这个是清心热,安神的,这个是调理心血的,这个是助眠减梦的,还有这个是滋养五脏……”
他握住我脏兮兮的爪子,把我收进怀抱里:“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草药的?”
我心安理得地靠他身上歇歇:“小时候我总跟我爸上山采草药,久而久之就认识了,虽然很多还是叫不上名,但有什么用我记得一清二楚,闭着眼睛用手摸我都能分辨出哪种草药是治什么的。”
“你小时候,应该很可爱。”他轻言慢语地和我聊天。
我好奇问他:“我小时候,你没来看过我?”
他将我脏兮兮的手握进一双大掌里:
“在天界耽搁了几日,天上一天,地上便是一年,下来之后便接手了执法堂,需要重新整顿仙家行列,我就没来得及过来看你。我想着,你父亲会保护好你,我也怕提前介入了你的因果,后事会生变故。”
我明白点头:“哦。”
昂头看天上被风吹得缓缓移动的团团白云,我忽然问:
“阿九,当年,村里人为什么说你是恶蛟,还说走蛟成龙,会给村子带来巨大灾难?可你明明是条很好的蛟,你后来飞升也没有给村里带来任何坏影响啊!”
“那是因为,蛟藏身之处,多为灵气充沛之地。走蛟化龙,多半是蛟吞尽了当地的灵气,这样当地的地运才会一年不如一年,待蛟走后,甚至会迎来天劫人灾。所以后世人类便以为蛟都是坏东西,走蛟成龙会给本地带来灭顶之灾。”
“那,龙棺呢?你真的是被他们封进那口石棺的?”
他无奈:
“自然不是,我是主动藏进去休养生息的,六百年前村长的祖先为了邀功便联合风水先生往龙棺上贴符咒,加锁链,钉降龙钉,以为如此就能困住我,然后对外谎称是自己将我降服,关押在了龙棺内,光明正大的接受村民们称赞敬仰。
凡人的这点小心思我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我也没有拆他的台,毕竟,的确是我借了他们的地盘暂居,我也需要找个安生地方休养,是我先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害他们人心惶惶,他那样做,正好既能安抚人心,又能还我清静。
后来,我一直在石棺中沉睡,丰水村的村民也会隔百年来吵一次,折腾什么封龙棺,虽然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但我始终没戳穿。
他们倒也有良心,每次封龙棺也就只折腾那么一日,这一日过后便绝不再来烦我,如此,一直持续到二十多年前,你出生之日。”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过来,“其实,你并没有吞噬丰水村的灵运对吧。”
“丰水村,本就不是所谓的人杰地灵之地,我来丰水村落脚,是为了休养生息,并非是借丰水村的灵气修炼飞升。我,早便可飞升上天了……来这里沉睡,是因为,有你在。夫人,我想在这里等你。”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眶顿时就酸了,“所以,你才会在我出生之日化龙飞升……你是因为等到我顺利降生了,才放心离开的。”
“嗯,我不放心你,必须要亲眼看见你降生在世上,才能安心上去。”
“你临走还把我送给了我爸……”
他温声向我诉说:
“我在丰水村,等了你六百年,这六百年间几乎没人敢进后山的那个山洞,没人敢靠近我暂居的石棺,更没人,生出过要放走我的念头。
仅有你父亲,二十五年前,你父母刚在丰水村组建家庭,有一日,你父亲突然进了山洞,触碰了石棺,我当时便感知到,他是地府鬼差。
他在外检查了一遍石棺,又用灵力感应我,他知我修为已大成,以为是石棺困住了我我才无法离开,便打算揭了石棺上的符咒,劈开石棺上的锁链。
我嫌他烦,没办法只好出声阻止了他,告诉他我只是借石棺休养,他了解原因,才肯放我清静。
那会子,他还算年轻气盛,打那以后,就时常来山洞找我聊天。
你生身父母不是东西,生了你又将你遗弃,我怎会允许心爱的人被害死在襁褓,所以那夜我才破棺而出,跑去见你。
原本我也在愁如何将你养大,可那时你父亲听见动静正好匆匆赶了过来,我知道你父亲重情重义,便将你托付给了你父亲,你父亲也没有让我失望,你被他,养得极好。
这一世,我的漓儿也有人疼了。”
所以,他上千年的筹谋,只为了给我一个幸福美好的来世……只为让我也能有人疼爱……
这千年,他一定过得很累,很苦。
我靠在他怀里沉默一阵,才说:“当初莲芯送了你一串平安铃,你不是因为心里有她,才舍不得把铃铛扔掉的对么?你是因为,平安铃上的那句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轻吟,握紧我的手,嗓音微哽:
“我做锦国皇帝那年,你答应做我的皇后,我们最后一次出宫游玩,去的承安寺,寺里供奉着桃花娘娘。
传闻桃花娘娘乃是锦国执掌姻缘的神,我便拉着你去给桃花娘娘上香,在姻缘池里放了花灯,还在银杏树上系了姻缘铃,你当初用法术在铃铛上刻下的两行诗,便是这句。
莲芯的那串平安铃,是从报国寺拿的,报国寺,就是当年的承安寺。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铃铛是一对,我只知道平安铃仅有单串不成双,没往别的方面想,因为那句诗,我才留着那串铃铛,每次看见铃铛,便好似当年鲜活的你还在身边。”
“笨蛋,那你就没想过,当年直接把那串姻缘铃取走?”我笑着逗他。
他叹息:“自然想过,只是为夫当年让御林军都快将承安寺门槛踏烂了,也没找到那枚姻缘铃,方丈说……可能是天意。”
身死,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