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比老夫年轻多了,今天来找老夫,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莽拿出了心腹们的材料,双手递给王根。
“不瞒叔父,今日乃是为了揭露淳于长的狼子野心而来。”
王根脸上并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接过这些材料随便看了两眼,就放在了一旁。
“巨君啊,你应该知道,到了咱们这个地位上,这种所谓的黑料毫无意义。”
“别说是淳于长了,就是老夫,还有你……”
说到这里,王根表情突然变得古怪,随后干咳一声:
“……你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黑料,但天下其他人终究是不能免俗的。”
“当然,你毕竟也是有心腹的,想要找你心腹的黑料,不难。”
说着,王根将桌案上另外一批材料推到王莽面前。
“这是淳于长送来的,你看看吧。”
王莽恭敬应了一声,拿起这些简牍,仔细看了起来。
逐字逐句地读完后,王莽将简牍重新叠起,放回原位。
“侄儿御下不严,让叔父见笑了。”
王根哈哈一笑,摆手道:
“不用说你也知道,这是淳于长送来的。好了,说正事。”
“你乃是我王姓子弟,也是我兄长的孩子,于情于理都比淳于长这个王家侄子更为亲近。”
“你可知老夫为何会在你和淳于长两人之间犹豫?”
王莽恭敬道:
“还请叔父赐教。”
王根摸着胡须,缓缓开口:
“因为你想要恢复古礼,行改革之道。”
“你可知,改革是要出人命的!”
“吴起变法,被射杀于楚王尸体之上;商鞅变法,最终被车裂而亡。”
“无论你变法成功与否,王家都会因你而遭受巨大危机!”
王莽默然片刻,道:
“叔父执政大汉多年,当知如今的天下,已经到了不改革无法持续的地步。”
王根点了点头,道:
“老夫自然是知晓的,王音、王商两位兄长和我,终究没有大哥那样的智慧。”
“我三人这些年来勉力维持大汉局面不至于崩坏,已然是我等能力的极限。”
“若是我挑选淳于长继位,此人虽然贪婪,但他也一定会继续执行我和兄长们的政策。”
“如此一来,纵然淳于家必定崛起,王家对淳于长有提拔之恩,又是其舅家,就算不能再如之前那般权倾朝野,但还是能保住大汉第一等家族的地位。”
说着,王根呵呵一笑,抚须道:
“当然,老夫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淳于长此人本就是个贪腐之徒,他若上台,大汉局面说不定会更快崩坏。”
“届时,天下矛头都指向淳于长和淳于家。”
“你名声极好,便可借助天下人的呼声带着王家东山再起。”
“那时,你只需负责收拾淳于长搞出来的残局。”
“做得好了,你就是拯救天下的圣人。”
“做得不好,也只会让天下人觉得淳于长倒行逆施,纵然有你王莽这般人物出山也无以为继,不会有人怪罪你和王家。”
“我王家以退为进,将这口大黑锅全部扔到淳于长身上,不管什么情况都无需承担责任,难道不好?”
听着王根的话,王莽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过了好一会之后,王莽才道:
“叔父这一计,或许确实对王家是好处。”
“但叔父就没有考虑过大汉朝吗?”
“陛下好色昏庸,大汉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若是再加上一个淳于长,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说到这里,王莽不自觉地提高了语调。
但他马上醒悟过来,低头道:
“侄儿一时义愤,还请叔父恕侄儿不敬之罪。”
王根并未动怒,而是微笑看着王莽:
“巨君啊,礼记有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国者,大汉也。家者,王家也。”
“我等士人,本就该以家为先,国为后,此乃圣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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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遵守圣人教诲,何错之有呢?”
王莽摇头道:
“国者,先代之诸侯,当今之州郡也。家者,确实是王家不错。”
“但若是没有国,又哪来的家?”
“叔父教诲固然深刻,但侄儿顽劣,确实无法苟同。”
房间中陷入沉默,王根叹息一声,道: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但老夫的意思,想必你也已经明了。”
“你且回去吧,老夫不日就要上奏章给陛下,请求告老了。”
王莽收起脸上所有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
“侄儿这便不打扰叔父休息了。”
直起身来,王莽深吸一口气,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羊皮纸。
“侄儿斗胆,请叔父在撰写奏章之前,先看一看这个。”
说完,王莽再次行礼,随后离去。
王根看着王莽背影消失,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的表情。
一阵脚步声响起,王根的妻子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夫君,该喝药了。”
王根点了点头,喝完药之后,静坐不语。
王夫人见状并未离开,而是站在王根身后给他轻柔按摩,道:
“夫君还在烦恼大司马接班人一事?”
王根叹了一口气,道:
“淳于长欲壑难填,巨君又过于激进,选谁老夫都不放心啊。”
王夫人沉吟片刻,道:
“巨君毕竟是咱们王家自己人。”
王根呵呵一笑,道:
“他还是老夫亲哥的最出息的儿子,老夫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好侄儿,只是……他太年轻了。”
“年轻,就意味着冒失。”
“若是再能有一人接替老夫的大司马之位,用五到十年进行过渡,届时巨君也该成熟,足以担当大任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
“妾身毕竟是妇道人家,大事自然由夫君决断便是。”
两人聊了一会,王夫人拿着药碗离开。
王根提起手中毛笔,准备写奏章给汉成帝去职告老。
突然,他动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面前那张还没来得及看过的羊皮纸。
王根放下毛笔,将这张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羊皮纸拿了起来。
看着看着,王根的眉头一点一滴地皱了起来,越皱越紧。
终于,他气呼呼地将羊皮纸拍在了桌案上,怒声道:
“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这里,大秦世界之中,坐在御驾马车里晃晃荡荡的扶苏不禁涌起好奇之心。
“父皇,您觉得王莽在这羊皮纸里写了些什么?”
秦始皇看了扶苏一眼,道:
“你觉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