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琮月出了林府,没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那些人早已和她没关系。
她坐上马车,仍然心无波澜,甚至连为李延德失踪高兴的心情也没有。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何来的情绪波动。
只是到了此刻,看着马车外茫茫的雪,还有抱着袖子穿行在路上的行人,不免有些感慨。
她再也不用为一个愚蠢的男人奔波求情了。
从前为了李延良读书进学,为了给李延淑培训礼仪规范,她不知道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气。
最后却换来的众叛亲离,所有人都偏向了赵秀雅,因为她的操持之下,赵秀雅能让他们轻松,开心。
他们能够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谈笑,是因为姜琮月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到如今,她对他们的期待只有自取灭亡。
薛成琰坐上来,马车晃了晃便往前走,他本只是看着前方,可看着又像是有什么憋不住,一直悄悄故作不经意地往姜琮月脸上瞥。
姜琮月看了他一眼,见薛成琰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她觉得薛成琰的反应很可爱,竟然忍不住想逗他。
“林小姐的婚事,是你安排的?”
随着这话一问,薛成琰整个人顿时一僵。年轻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懊恼的神色,眉头皱起,竟然有了愁容。
就知道媳妇太聪明,这事早晚会被发现的。
可是真死到临头,薛成琰还是有些紧张,怕她对自己有什么看法,觉得他太过心机深沉,竟然有瞒着她的事。
薛成琰抿了抿唇角,可是,他说过不会再骗她任何一次的。
他点了点头。
薛成琰一副马上要上刑场的样子,姜琮月忍俊不禁,“你怎么想到的?”
薛成琰这才眉头一松,有些怔愣,没想到姜琮月并不觉得他做得太阴险。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我听说林首辅有个侄女,很喜欢喝酒打男人,死了三任丈夫,再没人敢娶她。但林小姐手痒,总想找个人教训,我便想到——”
他顿了顿,停下来,皱眉,还是觉得自己的行径太顽劣了。在一向端庄稳重的姜琮月面前,他这件报复好像个小少年,透着股邪肆的顽劲儿。
像是顾西望会想出来的,他在姜琮月面前,还是更希望自己稳重一些,更沉稳有担当,不至于让姜琮月总想起年龄的问题。
可姜琮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捧腹,丝毫不见对他的不认同。
薛成琰都看愣了,让她笑了半晌,自己都有点茫然了,才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双手撑在膝头,看她两眼又低下头。
“这真是太妙了,各取所需,没有人不满意这门婚事。”姜琮月想起林小姐说的话,还是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天才,想来林小姐也对这个不敢还手的文弱新丈夫很满意,也倚仗着林府门第,在李家捞了不少好处。
李延德也自认为了接近林首辅的权势才成的婚,谁能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薛成琰还是低着头,姜琮月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怎么这么聪明?”
见薛成琰还是不抬头,她索性伸手,把薛成琰下巴抬了抬。
薛成琰都没预料到她动作如此大胆,一时猝不及防,下巴落在她手里。
“薛成琰,你放心。”姜琮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想他的想法,当即也立刻打消他的顾虑:“你都总告诉我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你的看法,你总是会支持我。”
“那你怎么不试着相信我呢?”
这话响起,让薛成琰眼睫一颤,不敢想会从姜琮月口中听见。
他说出这话,没想过要回报。
他抬起来望着自己的眼睛太过透澈,这个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在此刻甚至如同孩童得到了奖励一般,姜琮月实在没忍住,像逗猫一般挠了挠他的下巴。
薛成琰实在太像大猫了,姜琮月失手完才想起,赶紧缩回了手。
可看她坐回去,薛成琰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半明半昧的车厢里,他失神地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停下来,又抬起眼。而后,他挪了一下,坐到了姜琮月这边来,姜琮月惊了惊,就听见他说:“你再摸一下。”
姜琮月睁大了眼睛,没想过会听到这种要求。
薛成琰抱着她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喉间,说:“你再摸一下。”
这甚至有点耍赖了,姜琮月又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被他握着手腕,在下巴上挠了挠。
她说:“你是猫吗——”
喉结在她手下滚了一下,薛成琰皱着眉,似乎也很疑惑。
随着姜琮月将手抽回来,他也撑着膝盖,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上辈子是猫?”
薛成琰疑惑这个问题,回家抱起了雪霄。
雪霄两只脚撑在他胸前,似乎想跟他拉开距离,一蓝一黄的双眼充满着审视,它讨厌大老爷们。
“我问你,你被人挠下巴会不会很开心?”薛成琰抱着不怎么亲近他的猫走出去,喃喃自问,“人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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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到傍晚的时候,下起了一场大雨。
这倒是奇怪,北方的冬日是不常下雨的,尤其是这样大的雨。
天黑得越发早,薛府早早就用过了晚膳。今日是大皇子在京中的最后一天,他即刻就要出发了,大家心神都有些紧绷,担心今晚会闹出事来。
大雨洗着台阶,雨水汇成银色的溪流坠落下去,叮咚破碎在更低的地面上。
为了集中警备,薛成琰把顾西望也叫来了。
他收着伞脱着雨氅,急匆匆地走进来,忙着跟长辈们拜见:“老太君,薛伯父,伯母。”
薛成琰问:“怎么迟了这么久。”
顾西望回身跟薛成琰说:“我是背着我爹出来的,他知道我参与这事,得打死我!”
他迫不及待把薛成琰拉到一边说了:“皇上说了,他觉得我馊主意多,头脑灵活,以后有什么事都找我问问出出主意,当然他不一定听我的,只是他自己想着头疼,所以把头疼的事扔给我了!”
薛成琰点点头,没提自己跟皇上说了几句顾西望查案颇有洞见的事,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你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以后谨慎着点。”
顾西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脸上透着一股小爷我是谁的狂劲。
他说:“我总怀疑,皇上说让大皇子什么也不带只身出京,是为了糊弄我们的,去西北那么远,就他带着一个谢锦屏,能活着到吗?这一路上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士想取他的命,我不信皇上放心。”
姜琮月却从旁边出现,插口道:“我倒是认为,这甚至有可能是皇上的烟雾弹。”
顾西望愣了愣,抬起头看她:“老板,你有什么看法?”
“说不定皇上这次大张旗鼓地表示大皇子没带仪仗出行,就是为了逼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现形呢?”
顾西望沉思:“这太有道理了,以皇上的心机深沉程度,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薛成琰点点头:“那看来,我们不仅要确保圣旨送到位,还要一路盯着大皇子离开京都了。”
他们倒不是怕大皇子死了,而是怕大皇子来一出苦肉计,这事被栽赃在他们身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