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整个世界的暮色与勃发都奔你而来。
——那是一场盛大的落暮。
广阔而无际的金黄色麦浪,在胶质感的丁达尔效应中舞动。风吹过金色便会翻滚,狂风将麦子撕裂,麦子却爆发出比死亡与命运更灿烂的麦浪。
晕红色的光缭绕在你的瞳孔,让你有种自己一同燃烧的错觉。
天色广大,而你从不怯懦于自身狭小。
——一个人要出色到什么地步,才能停下推动西西里弗的石头?
——假定活着是一种惩罚,人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虚无,最苦就如西西里弗一样,我们又当如何?
“……不。”你望着这样浩瀚壮美的金色麦浪,轻微地吐出一个字。
尊严感能使人在行动中,即使是无比荒诞的行动中,也能带来一种与众神截然不同的精彩与反抗。
众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恒的消沉,可他偏不。他在永无止境的荒诞中实现了自我的超越与精神的永恒。
你不想死,你要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
哪怕作为一个庸才,你也要活下去。作为一位从未陷落于“神规定的虚无”之中的西西弗斯。
——这片海洋般广阔的金色麦浪只是起点,你要一去飞向更高更远的苍天。
……
【“妈妈,西西弗斯为什么要把石头推上去,明明石头会一次又一次掉下来,有什么意义?”】
【每天睡前,四岁的苏明安最喜欢听林望安讲故事。他拉着妈妈的青绿色旗袍,像个小豆丁。】
【妈妈身着新中式旗袍,剪裁得体,身量纤纤。她戴着红宝石耳钉,皮肤柔滑而白皙,最美丽的是她的手指,犹如青葱白玉,一看就是一双从来不干活的手。】
【“是做人的尊严感。”妈妈回答道:“尊严感能使人在行动中,即使是无比荒诞的行动中,也能带来一种与众神截然不同的精彩与反抗。众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恒的消沉,可他偏不。”】
【“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他威胁不了众神,石头也没有任何意义。”苏明安昂着头。】
【“现实中的我们更不如西西弗斯。”妈妈说:“西西弗斯有‘众神’为复仇对象,‘石头’为努力意义。而现实中的我们找不到任何实体化的喻体,仅仅是平淡的生活,与我们而言已是无法推上石头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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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与‘过程’已经是一切,因为人生来就要向着死中去,宇宙浩瀚相对于人类的短寿而言,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见到石头推上山顶的那一刻,所以人类善于用荒诞对冲荒诞、用无趣嘲讽无趣,用重复贯彻重复。”】
【苏明安听完后:“所以,西西弗斯只是做了我们每个人一直都在做的事——在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中寻找意义,捏造不存在的幸福,命名为幸福。”】
【“可那不是幸福。”】
【“所以你要去推石头吗?”妈妈笑了。】
【“不。”苏明安笑了:“妈妈,我生来便在山顶。”】
【——我生来便在山顶。】
……
荒原上的积红向你流淌而来,你昂起了头。
“咚!”
你缓缓撑起满是鲜血的身躯,满头紫发垂下。
浩瀚夕阳下,你的身形那么渺小,暮色冻结了你的血液。
“……我不会去推巨石。”你轻声说:
“我不必为了逃避虚无,而虚构那一块并不存在的‘巨石’。因为它已存在于我身中。”
“众神要让西西弗斯陷落于虚无,让他找寻不到幸福。但倘若于我而言,幸福的定义仅仅是‘曾存在过’,又如何呢?”
“我生来便在山顶,若要推石,那便从高到低推下。”
你坐在地上,呼吸越来越微弱,血越流越多。
逃出实验室时残留的枪伤,让你疼痛欲裂。你清晰地感到生命力在流逝,你快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