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混,长久地居住在青州城东门之内,他以售卖面粉作为营生手段,以此来维持生计。他家境贫寒困窘,生活拮据,以至于连一房媳妇都无力迎娶,只能与母亲相依相伴,共同承受着生活的艰辛,每日都在为了生存而辛勤地劳作着。
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马母独自留在家里操持着各种琐碎的家务。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位容貌绝美、气质非凡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位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她身上所着的是极为朴素的粗布衣裳,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然而,即便如此,她身上却仿佛自带光芒,那光芒熠熠生辉,使得她整个人光彩照人,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马母见到这位陌生而又美丽得令人惊叹的女子,心中的惊讶犹如汹涌的波涛,瞬间将她淹没。她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姑娘,不知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而甜美的微笑,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我因听闻您家儿子为人诚实厚道,心地善良,故而我满心期待且甘愿委身嫁到您家,成为您家中的一员。” 马母听到这番话,心中的惊讶瞬间化作了巨大的惶恐,她连连摆手,急切地说道:“姑娘啊,您瞧瞧您这模样,简直就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您能说出这般话语,实在是让我这老婆子受宠若惊。这恐怕会折损我们母子好些年的寿命啊!” 然而,女子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执着,她并没有因为马母的拒绝而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地继续表达着自己想要嫁入马家的愿望。马母见此情形,态度变得越发坚决,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拒绝着女子的请求。最终,女子见马母的态度如此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好带着些许无奈和失落,暂时离开了马家。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这位女子再次出现在了马家。这一次,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在马家久久停留,眼中充满了留恋和不舍,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离开。马母见她如此执着,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姑娘,我且问您,您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女子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回答道:“母亲,倘若您真心愿意接纳我成为您家的媳妇,我自会坦诚相告,将我的一切都告知于您。可若是您依旧坚决拒绝,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马母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姑娘啊,我们马家不过是贫贱的佣工之家,每日为了那一点点微薄的生计,辛苦奔波,勉强度日。像您这样出众的女子,宛如那九天之上的仙子,若真嫁到我们这贫寒的家中,实在是太不相称了。而且,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并非是什么吉祥之兆啊。” 女子却似乎对马母的这番说辞毫不在意,她微笑着走到床头坐下,眼中的眷恋之情愈发浓烈,那神情是如此的殷切和真诚。马母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试图说服她:“娘子啊,您还是赶紧离开我们这吧。我们这贫寒的家庭,实在是承受不起您的这番美意。我只怕会因此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啊。” 女子听到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才缓缓起身,转身离开了马家。马母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悄悄地跟在女子身后窥视,只见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西边缓缓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又过了几日,西巷中的吕媪来到了马家。她一进门,便满脸笑容地对马母说道:“马家大嫂啊,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邻居家有个名叫董蕙芳的女子,这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心中渴望能有个温暖的家。她得知您家儿子的为人忠厚老实,便自愿想要成为您家贤郎的媳妇。您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您为何不欣然接纳呢?” 马母听了,心中虽然欢喜,但之前那神秘女子的事情让她心中仍存有疑虑,她担忧地说道:“吕媪啊,我只怕这女子或许是个逃亡之人,若是贸然接纳,恐怕会给我们家带来麻烦啊。” 吕媪听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嫂啊,您尽管放心。哪能有您说的这种事情呢?如果真的有什么差错,这所有的过错都由我来承担,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马母见吕媪如此信誓旦旦,心中的担忧顿时减轻了许多,不禁大喜过望,当即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吕媪见马母应允,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马家。马母送走吕媪后,立刻开始忙碌起来。她满心欢喜地打扫房间,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角落都清扫得一尘不染;又精心地铺设坐席,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盼着儿子早日归来,好去将这新媳妇迎娶进门,让这个家从此充满生机和欢乐。
就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的时候,那位名叫董蕙芳的女子竟然不请自来,如同一片轻盈的云彩,飘然走进了马家。她一进入屋内,便恭恭敬敬地向马母参拜行礼,那起身和下拜的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得体,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行完礼后,她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地对马母说道:“母亲,我身边有两个贴心的婢女,一直跟随我左右。但因未曾得到您的允许,所以我不敢擅自让她们进来。” 马母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姑娘啊,我们母子俩一直以来都守着这破旧贫寒的房屋,过着清苦艰辛的日子。平日里,为了生计,我们辛苦劳作,所得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利润,也仅仅只能够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如今,新娶媳妇进门,这新媳妇娇娇嫩嫩的,不做事只吃饭,我们尚且担心难以养活。若是再加上两个婢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难道她们能够不食人间烟火,光吸风就能活着不成?” 董蕙芳听了马母的担忧,微微一笑,宽慰道:“母亲,您不必为此忧心。这两个婢女来了,也绝不会耗费您的钱财和粮食。她们都有自己的办法能够养活自己,绝不会给家里增添任何负担。” 马母听了,心中仍有疑虑,好奇地问道:“那这两个婢女现在何处呢?” 董蕙芳见马母发问,便轻轻呼唤道:“秋月、秋松!”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如同有两只灵巧的飞鸟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两个婢女瞬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董蕙芳随即就让她们伏地向马母叩拜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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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马二混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疲惫地回到了家中。马母见儿子归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将这桩从天而降的喜事告诉了他。马二混听了,心中的喜悦犹如决堤的江水,瞬间涌上心头。他兴奋地跟着母亲一同走进屋内,然而,当他看到屋内那奢华无比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惊呆了。只见屋内的装饰华丽非凡,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简直如同那皇宫中的宫殿一般。几案、屏风、帘幕,无一不是精美绝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马二混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景象,一时间惊讶得目瞪口呆,双脚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地上,迟迟不敢踏入屋内半步。董蕙芳见马二混回来了,连忙轻盈地走下床边,脸上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迎上前去。马二混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容貌绝美,气质高雅,如同那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心中更是惊讶得无法言表,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董蕙芳见他如此惊慌失措,赶忙伸手拉住他,将他轻轻地按坐在椅子上,然后用温柔亲切的话语与他交谈起来。马二混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惊喜和恍惚之中,神情迷离,仿佛灵魂都已经离开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出门去买些酒回来,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董蕙芳却笑着说道:“夫君,不必如此麻烦。” 说罢,她转头看向两个婢女,吩咐道:“秋月、秋松,你们去准备些酒食来。” 只见秋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皮袋子,走到门后,熟练地将袋子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不一会儿,她将手伸进袋子里摸索了一番,再拿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个装满美酒的精致壶和一个装满美味烤肉的盘子。刹那间,各种美食的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人垂涎欲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喝起来,气氛温馨而又愉快。吃喝完毕,一家人便准备就寝。马二混躺到床上,只觉得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仿佛置身于云朵之中。床上铺着的是华丽的花毡锦被,那温暖细腻的触感非同寻常,让他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之中。
等到第二天清晨,天色刚刚破晓,马二混从睡梦中醒来,满心欢喜地走出房门,想要再次欣赏一下屋内的奢华装饰。然而,当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外面依旧是那间熟悉而又破旧的茅草屋,与昨日屋内的奢华景象形成了鲜明而又巨大的反差。马二混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无论他怎么看,事实都摆在眼前。他连忙回到屋内,将这奇怪的现象告诉了母亲。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解。马母思来想去,决定前往吕媪家中,想要从她那里探寻这其中的缘由。她走进吕媪家门,吕媪见她前来,连忙热情地招呼她坐下。马母顾不上寒暄,先是诚恳而又感激地说道:“吕媪啊,多亏了您的热心帮忙,为我家儿子说了这门好亲事。我这次来,就是特地来感谢您的做媒之恩德。” 吕媪听了,却是一脸的茫然和疑惑,说道:“大嫂啊,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来拜访您了,哪里有给您家儿子做媒这回事啊?” 马母听了,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吕媪听后,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大嫂,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确实未曾给您家说过这门亲事啊。” 马母见吕媪这副神情,不似作伪,心中越发困惑起来。
她又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的经过,包括那女子的容貌、言行,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奇异之事,一五一十地再次向吕媪叙述了一遍。吕媪越听越觉得惊奇,只觉得此事充满了谜团。
最后,吕媪决定和马母一同前往马家,亲眼看一看这位神秘的新媳妇。当她们来到马家时,董蕙芳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迎接她们的到来。吕媪看着董蕙芳那聪慧美丽的模样,心中惊愕不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
可她左看右看,也无法分辨出这其中的蹊跷。最终,吕媪只能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些什么。董蕙芳见吕媪如此神情,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拿出一个白色的木梳,递到吕媪手中,说道:“吕媪,承蒙您一直以来的关照。我无以为报,这把木梳就送给您,权当是给您挠挠背,略表我的一点心意。” 吕媪满心欢喜地接过木梳,连连道谢。
待她回到家中,仔细端详这把木梳,却惊奇地发现,这木梳竟然变成了价值不菲的白金。吕媪又惊又喜,对这桩奇事更是啧啧称奇。
而马二混自从娶了董蕙芳这位神奇的女子为妻,家中的境况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果断地舍弃了从前卖面的旧业,转而做起了其他更为有利可图的生意。在董蕙芳的操持下,家里焕然一新,日子越过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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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箱子里更是堆满了无数的貂皮锦缎,马二混可以随意取用穿着。然而,神奇的是,只要他踏出家门,这些华美的衣物瞬间就会变成普通的布衣服,但即便如此,这些衣服依然质地轻柔,温暖舒适。董蕙芳自己所穿的衣服也是如此,在家中时华丽非凡,出门则寻常朴素。
就这样,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了四五年的时光。忽然有一天,董蕙芳神情落寞地对马二混说道:“夫君,我原本是被贬谪到人间十多年的。只因与您有缘,所以才在您家暂时停留。如今,缘分已尽,我不得不与您分别了。”
马二混听了,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他紧紧拉住董蕙芳的手,泪汪汪地说道:“娘子,这几年你我夫妻情深,你怎能忍心离我而去?我定要苦苦挽留,求你不要离开。” 董蕙芳轻轻摇头,说道:“夫君,这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您还是另选一位贤良的伴侣,好生过日子,延续马家的香火。我每年都会回来看望您一次的。” 说完,董蕙芳的身影便如烟般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二混悲痛欲绝,但生活还得继续。无奈之下,他只好另娶了秦氏为妻。
三年后的七夕节,马二混正与秦氏在屋内温馨地交谈着。忽然,董蕙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面带微笑,眼中却透着一丝落寞,说道:“新的伴侣相处得如此甜蜜欢畅,难道就真的把我这个故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马二混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眼中满是思念与眷恋,他拉着董蕙芳的手,让她坐下,急切地说道:“娘子,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怎会忘了你?今日你能归来,真是太好了。” 董蕙芳听了,眼中泛起泪光,说道:“我也放心不下你,今日送织女渡河,便趁机来看看你。”
两人互诉衷肠,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忽然,空中传来急切的呼唤声:“蕙芳!” 董蕙芳闻声,急忙起身,对马二混说道:“夫君,我得走了。” 马二混忙问:“这呼唤你的是谁?” 董蕙芳答道:“是与我一同前来的双成姐姐,她已等候多时,不耐烦了。”
马二混满心不舍,将董蕙芳送出房门。董蕙芳说道:“夫君,您能活到八十岁,到那时,我会来收您的尸骨。” 言罢,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如今,马二混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为人朴实木讷,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和能力。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道:“马二混其名普通,所从事的职业也颇为低贱,董蕙芳究竟为何钟情于他呢?由此可见,仙人看重的正是他那朴实、木讷、诚实、厚道的品质。我曾经对朋友说:像我和你这样的人,恐怕连鬼狐都会嫌弃抛弃。我们与仙人相比,所差能不愧对的地方,也唯有像马二混那样的‘混’了。这‘混’并非愚笨,而是一种难得的纯粹与真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