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去疾说道:“现已错过播种之时,九原即将入冬,郡守平与都尉颓已经议定,每一批降卒抵达后均稍歇三日进行安顿,然后立即开始从河水开渠,待天气大寒时就无法挖土了。”
现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北面的乌梁素海是黄河北支的故道,当时黄河在今乌梁素海以西分成了南北两支,中间是大片的冲积扇,称为“后套平原”。东从今乌梁素海直至西高阙塞以南,横跨四百里。而高阙塞的位置则是秦军在九原堵截匈奴的一个重要关隘。因此,把降卒们放在这里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
“朕记得曾说要给降卒随运一些金铁的工具,就是考虑他们到达九原时天将寒而掘土难,最后给了没有?”胡亥把目光盯向张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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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虽然已经进入了铁器时代,实际上铁产量仍然远远不足,耕地的犁铧还有大量是用硬木乃至石头所制,挖土开沟的器具自然也没有大量使用铜铁。曲辕犁出现在唐代,之前的犁辕设计不合理,所谓耕田,也就是在土地上浅浅的开道小沟,所以胡亥一直要少府制铁犁铧,改进犁的形制,能够起到深耕的作用。
深耕本身是历史上粮食有大量结余、释放出大量人力从事商业匠作而促进经济的起点,所以也是我们这位胡亥的非常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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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冯劫,还未开口,冯劫先施礼说话了:“陛下,臣有罪,是臣阻了少府提供金铁土工。臣以为,一则少府所产金铁当优先于兵,二则金铁之器亦可为兵,臣恐降卒得之而反。”
张苍也施礼请罪:“初时陛下是言道看是否可能为降卒提供金铁器具,因非明诏,臣以觉得太尉之言有理,所以未遵陛下之意,然臣也应奏知陛下此事,是臣慢君,臣甘领罪。”
胡亥面不改色的轻轻摇了摇头:“太尉所虑亦有道理,新降之人,防范也不可少。然不予金铁,则冬前开渠速度慢,来年所产则少,若不能保北边屯田卒加上北疆军粮秣供给,就还需要输粮。”
“金铁不足也是实情,不过秦锐平山东之战也快到一个节点了,那时就是由反叛者自相攻杀的时候,我等只需端坐函谷关上看他们闹腾,秦锐所需甲兵只需够一载所用即可。”他把手中的笔“啪”的一声丢在案上,“既然少府说当初非朕明诏,那朕现在就下个明诏,度仓储兵矢存量可支一载战事,多出金铁的半数以造开渠工具和农具为优,并于春前输至九原屯田地。”
胡亥话语间并无什么不满,可冯劫和张苍看到皇帝散漫的表情中似乎夹杂着针尖一般的目光,心中就哆嗦了,尤其冯劫总觉得皇帝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赶紧行拜礼谢罪。
冯去疾心中也是一凛,瞟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看来下朝后要跟他谈谈了。二世皇帝现在是不像当年始皇帝那般严苛,可这只是两个君主性格上的差异,并不是就能由着臣下自作主张而满不在乎的。
他又用眼角余光扫视了陈平和公子婴两人,这两个皇帝宠臣,恐怕只有将皇帝的意思更加完善的,绝对没有将皇帝的想法搁置不理的,就算不同意也会在明面上与皇帝商讨。
二世皇帝显得相对随和,也从谏如流,但你对皇帝最关注的事情想做些什么修改,应该要让皇帝知道才行。如此自作主张,还是非自己身为太尉的份内之事,这纯属找不自在。本来皇帝就欲行变革,旧臣们若再违逆皇帝,那荣宠随时都会消失,家族也随时就完蛋了。
“章邯的战报我看了,太过简洁。”胡亥换了个话题,殿中的公卿们悄悄松了口气。“史官记录战事,总以谋略为重,而战术战法却一笔带过,这样对传承战阵经验极为不利。”
“冯劫,”冯劫赶紧拱手,胡亥看着他:“你拟诏二,分别发往北疆王离、秦锐章邯,让两位大将军将所历战阵,无论胜败,都详细记述过程,敌方的战略战法,我方的战略战法,尽量详尽。王离要详尽分析匈奴等游牧的战法特点,章邯则要详尽分析各地敌手的异同,为以后的战事,也为传授培养将帅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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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他又转向冯去疾,“秦锐所复之地,你和各郡相商,尽快派出官吏接管。”
“嗨。”冯去疾应了一声,有些犹豫:“陛下,山东各地反秦之心虽被秦锐一鼓荡之,然其心不满犹存,臣为所派官吏安危担忧。”
胡亥笑了:“我早说过,想要山东彻底平靖,非待山东百姓将仇秦之心换为厌战之心才可。当下这些六国庶民为遗族所煽动,虽然秦锐平叛武力强盛,其只有畏心,却无敬服。派出官吏不过仍是欺敌,复土不委吏治,遗族会觉得其中藏谋。”
他停顿了一下,“委吏,要委警觉之人,同时秦锐也会分散部分卒马卫护。一旦有强敌至,则立即撤归。”
“嗨。”冯去疾多少放下了一些心事,“陛下,要不要依秦律对参与叛者……”
“不用。”胡亥打断了冯去疾的话,“派去的官吏只管恢复日常政事,对参加了叛军的人不问不闻,也不提赦与非赦。”
“这……”冯去疾有点转不过弯。
陈平先向胡亥拱了拱手,又向冯去疾拱手:“丞相,既然陛下之意只是欺敌,也就无须追查谋逆而使叛地百姓自危。不查谋逆,被胁从之民心安之,仇秦者则益疑之。安者自安,对秦将生感激,对日后因仇秦者而复乱则将鄙恨。疑者随其疑之,也不至立逼其再反。反正这个安定时间不会太长,六国遗族不会任由山东乱局快速为秦所平,单凭秦锐二十万军也不能真正荡平山东,兵疲之时就是败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