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国事,皇帝能扮作自己的妻弟,由着自己随时打断和阻止皇帝说话,这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秦汉时代的君臣名分非常严格。“臣”这个字如果上溯源头,实际是由男奴演化而来。为臣子者即为帝王的奴隶,称臣者也就是自认是奴仆。清朝时,汉官自称“臣”,满官自称“奴才”,本意都一样,清帝都通汉学,既然两种自称都一个意思,所以也就由得汉臣去矫情了。我们见多了唐、宋、明朝的大臣“犯颜直谏”或为臣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戏码,往往忽略了“臣”本身的含义。
所以,公子婴看到皇帝能毫无架子的以国事为重,自然对胡亥的忠诚和敬服更深了一层。
两个人各有高兴之处,所以这酒也喝得都开心。酒酣耳热之际,燕媪进来走到胡亥身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胡亥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过当胡亥对燕媪也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后,燕媪却很严肃的摇了摇头,回答了几句。胡亥想了想也没坚持,点了点头,燕媪就退了出去。
公子婴看到这一情况,觉得这酒喝得差不多了,自己该退场了。燕媪是胡亥的乳母,现在又是永巷令,刚才所谈之事必然是宫闱私事,这种事儿可不能瞎掺和。
“陛下,”公子婴说:“李左车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态度,陛下看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呢?”
“让他再想一日,”胡亥放下酒爵,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明日晚食后你再去探一下他的口风,并且告诉他,我们的意思是让他去北边抗胡,不要参与到山东有可能发生的这片乱局当中。他如果很爽快地答应,我后日就见见他,把所有的事情确定下来。”
“按我方略,先把李左车放到代郡,给他创造机会,由他联络那边十八万刑徒中的赵人。如果太行各陉关隘筑成山东未叛,我们就把刑徒迁到边塞左近就地屯田,然后征召他为代郡郡尉,走正式途径授官戍边。如果关隘未成而山东各地已乱成一团,就让他也‘反叛’自立为王,他正好用那十八万刑徒做边军,然后把代郡和太原郡都交给他供养军需。”
“当然,这话你先不用跟他说,由我见他时再告知。”胡亥补充道。
“这样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公子婴犹豫道:“他若拥十八万军,如果挥师南进,关中则危矣。”
“无妨。”胡亥又开始竖手指头。
竖起一根手指:“其一,现在山西一带有五万北疆步卒在监押刑徒筑关,到时将这五万人撤至霍邑就可卡住他南下的关口,雁门还有五万骑军虎视眈眈,我再让章邯调兵守住井陉,截断他和山东的联系,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如果他敢于真的反叛,并且控制了井陉,我把秦锐收回来,命章邯和王离从霍邑和雁门两个方向夹击,他也只能逃向山东了。”
第三根手指:“其三,我可以授予他一道诏令,如果山东之乱平靖之时,就正式封他为代王,领代地和太原两郡为国。但同时也要他写下抗胡秘奏,说明代郡和太原郡实际是他臣服大秦专事抗胡而得来的。如若反叛,就公之于众,使他信义全失。这等士子,如果真容他杀入关中,他尚可言是巧计夺秦。但若他败退山东,则从此名望尽失,还要连累他祖上赵武安君的名声,他是不会不做考虑的。”
公子婴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点点头:“那臣先告退。”
胡亥又叫住他:“皇兄,明日我会借你府邸入市井体察民情,你回去就与府内家老和门隶以及相关人等交代清楚,现在起我就是你府内一员了。”
看公子婴似要劝谏他笑着摇摇手:“皇兄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会贴身带甲卫,并在一定距离内还有盾卫,同时让锐卫和骑郎分散在五百步的范围内,并且内穿皮甲。我很怕死的,皇兄勿虑。”
公子婴叹息一声,施礼退出大殿。
胡亥命内侍撤掉酒席,然后对身边的芙蕖说:“请你阿母来吧。”
少顷,燕媪带着一个穿着披衣的宫人进入殿中。
原来,刚才燕媪是来告诉胡亥,他要她办的先皇帝遗妃胡舞转为宫人之事已经办好了,这位已改名襄姬的胡舞已被她带来。胡亥本想让她立即进殿为他和公子婴舞一曲,但燕媪却说,襄姬在先皇帝时就从来没有在外臣之前露过面,而且这毕竟事涉伦常,越隐秘越好,还是仿效先皇帝,只限宫内为胡亥舞吧。至于去乐府教习倒是无碍,因为乐府之地很少有外臣,乐府的人以前也从未见过襄姬。
胡亥一想确实有道理,就同意了燕媪的意见。
燕媪一直把襄姬带到了丹陛下。燕媪站立一旁,而襄姬则盈盈俯首向胡亥施礼:“宫人襄姬,见过陛下。”
“起来吧。”胡亥盯着襄姬说。
襄姬直起身,垂首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