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赵昊要来,所以海瑞没走远,船行出三里地,绕过大片的菖蒲,就看到了水面上停着几条小船。
一条船上的巡抚亲兵看到有船靠近,警惕的望了过来。待瞧见一行人由海安领着后,这才放松下来。
另一条船上,正缩在船篷里烤火的牛佥事也探出头来,看见是赵昊后,忙兴奋的挥手致意。
“中丞呢?”和他打过招呼后,赵昊问道。
“那儿呢。”牛佥事指了指前头。
顺着他指的方向,赵昊看到海瑞和上海知县张嵿。两人各拿着根长长的木杆,分立在一边岸上。两根木杆间连有长长的绳索。海瑞抻直了绳索,数一数上头的绳结,高声道:“宽四丈七!”
牛佥事闻声,赶紧在纸上记下来。
然后海瑞把木杆插入泥中,拔出脚来上去小船,顺着绳索来到浦中央,将悬着铅坠的另一根绳索送入水中,测量出深度道:“深六尺。”
牛佥事又赶紧记下这个数据。
他手中的册子上,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几千个水文数据,都是海瑞拿着杆子和绳子,亲自测出来……
赵昊让人把船划过去,笑着向海瑞行礼。
“你可算回来了。”海瑞看到他,没好气道:“是不是我不催你,就打算在李朝过年啊?”
“那不至于。这不紧张了大半年,出国放松放松嘛。”赵昊讪讪一笑、不欲多言。总不能跟海瑞说,我去为国争光,打到倭寇老巢去了吧?
两条船贴在一起,赵昊一边扶着海瑞到自己船上来,一边插科打诨道:“中丞急着唤我回来,喝令公子的满月酒吗?”
“少不了你一顿。”海瑞老脸一红,却难掩喜色,他上月弄璋之喜,可谓老来得子,喜不自胜啊。遂低声对赵昊道:“多谢了。”
“客气了,都是李大夫的功劳,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赵公子忙谦虚道。咦,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在海瑞思想没他那么龌龊,没体会到这话里的歧意。他在船边坐下来,脱掉沾满泥巴的官靴,换上海安递来的布鞋。
其实他的裤子、袍子下摆,也全都沾满泥巴。光换双鞋根本没什么用。
再看海瑞的手背上,全都冻开的血口子,耳朵嘴巴也全都皲裂。一张脸本来就黑,又被寒风吹上了一层古铜色的锈斑。说他是个老船夫还差不多,哪还有半分天下第一封疆大吏的风采?
“中丞这是干什么?”赵昊赶紧让马秘书拿来自己用的护肤油,递给他一瓶。
“这什么玩意儿?”海瑞端详着那个精致的小瓷瓶。
“护肤的,抹在脸上防皲裂,你看我在海上漂了几个月,也没像你一样。”赵昊一边说一边演示如何涂护肤品。“咱得对得起这张脸啊,中丞。”
“不要,老爷们涂脂抹粉,成何体统?”海瑞看他往脸上搓油油的样子,一阵恶寒。
“爱要不要。”赵昊翻翻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中丞这是在干啥,跑这儿来清丈田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