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一次他输了。
战场上没有输,但其他地方输得太多了,他甚至不敢想回平阳后会受到什么惩罚。
朝中有些奸佞,总说他有野心。
对此,刘曜也很无奈。一开始还百般自辨,担心天子对他有看法,后来算是想明白了,懒得辩解,结果似乎没什么差别。
人不是天生就有野心,要看时势的。
你问问石勒现在还有野心吗?他不敢有,他有不起。
他刘曜现在也没什么野心,没机会啊,哪来的野心?
自去年开始,关中战事就由河内王主持了。
河内王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但天子就是无条件支持,理由也很简单:国策。
关中东半部分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京兆、冯翊二郡在手,镇抚半年有余。
河内王勒兵长安,踌躇满志。若非河北出了变故,这会已经大举进攻北地、扶风等郡了。
这样一种情况,他能有什么野心?
再说了,他也不想看到刘氏基业因为内斗而衰败下去。这是先帝临死前对他的要求,他答应了。除非刘氏后人实在搞得不像样,倒行逆施,或者被呼延氏、靳氏之类的贵族篡位了,不然他懒得搞那些破事,没意思。
他只想维持住大汉的基业,这是他权力、富贵的源泉。
现在这个源泉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邵勋日渐崛起,从一开始在他的地盘上打仗,左支右绌,慢慢地把战场北移到了黄河北岸,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功。
今年在河北爆发的一系列战事,如安阳、邺城、安平、涉县等等,邵勋在河北豪族的支持下,愈战愈勇,终获全胜。
刘曜不敢想象,如果让邵勋安安心心消化了河北,将来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平阳上下的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捐弃前嫌,断然出兵增援石勒,但却在滏口陉碰了个头破血流,让人扼腕不已。
刘曜已经决定,即便今年不成功,明年也要启奏陛下,继续对河北发动战争,支持石勒收复失地,限制邵勋的发展。
他相信满朝文武会支持他的,除了河内王粲。
河内王醉心于长安之主的头衔,一再要求单于台调拨一部分胡汉部落、百姓至长安,作为他的基本盘经营。
天子同意了,但又没完全同意——今年冬天,会有匈奴五部万余落及六夷万余落西进,屯于京兆,作为河内王的直属人马,再多却也没有了。
刘曜对此很不满意。
说白了,还是路线之争。河内王和他都没错,只不过各自的重心不一样罢了。
“唏律律……”渐渐被风雪覆盖的驿道上,车马如龙。
一部分不便搬运的辎重开始提前运走了。
伤员甚至走得更早。
久战疲惫的四部鲜卑、路途遥远的河西诸部也走了。
现在留在清漳水大营这边的,不过两万步骑罢了。
承认攻不下涉县,承认这场增援失败了,不是什么灾难。
不过四万多人罢了,其中步兵不超过三万,而涉县守军高达九千之众。如果敌军守御坚决,差不多要把这三万步兵拼掉二万以上才有可能攻破,运气差一点的话,全部拼光也不一定能拿下。
他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在得知安平告破,在伤亡近万之后,他果断下达了停战的命令。
现在没走,唯有一个原因——
刘曜登上了高坡,他想会一会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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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勋在十一月初七才抵达涉县城下。
风雪更大了,山中尤其寒冷。披着铁衣之时,仿佛骨头缝里都是凛冽的寒风。
皑皑雪原之上,匈奴只剩最后一座大营了。
灰黑色的匈奴骑兵戴着毡帽,身着皮裘,左一团右一团的,在寒风中低着头、眯着眼,注视着清漳水东岸刚刚竖起的“邵”字大旗。
亲军、银枪军、义从军、黑矟军、忠义军、效节军等等,数万人马陈于雪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