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〇一 一剑之决(四)

行行 小羊毛 2187 字 2个月前

夕阳散漫地将身形铺在云里,暖风和煦,以至于他竟然在街上伸了个懒腰。大约是这一战心力实在用去不少,他腹中有点饥饿,便随意叫停了个往巷里叫卖的食郎,往他放下的担子里挑选。

喷香暖融的气味熏蒸上来时,眼皮却不知为何猛然跳了两跳。夏君黎微微一怔,心不知为何也随之突突跳动了两下,像一下提得很高,直高到了嗓子眼般堵得难受至极。悟出“重逢”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很少会有这种应激之态了——即使遭遇极烈杀气或是极强敌意,对能以此诀揉谐此身内外一切阴阳与纷乱的夏君黎而言,也不过是惊不起波澜的小场面。可既然如此——现在这种感觉,又是什么?

他强自平静了下,竟发现平静不下来。这种感觉说陌生也不陌生,与其说是“应激”,不如说是——“预感”。这种预感,在夏铮被一道旨意派往梅州的那个早上有过,在刺刺从山坡上被谢峰德偷袭的那个清晨也有过,他还记得,那是种模模糊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与恐慌,非因真有什么杀机敌意在周围,唯发自己心——只是借了当下当刻的某种气息来告诉自己罢了。假如所谓“预感”真的存在,那么今日此时的感觉,是不是也预兆着某种不祥?

抬头,那食郎还等着自己点选担中小吃。他却已无此心情了。“我先不选了。有劳。”他匆忙告了句歉,转身快步离去。

“不买还看半天?”被他留下的食郎自然气极,指着他背影大骂,“多几个你这样的,我包子馄饨都凉了,卖给谁去!”

夏君黎赶到内城门处,门竟然早早关了。他方才的欢欣早是无存,心头发紧,上前叫门,守门忙不迭开小门将他让进来。“出什么事了?”夏君黎已发觉几个人面色显见有几分紧张,再往边下看,门侧还藏了两队人——看见他之前,大多都直勾勾地瞪着正对入内城的那条不大不小的通路,不知在等什么。

“君黎大人,”一个队长模样的向他行礼,面色绷肃,“方才里面示警——是用‘铃’传过来的,要我们守住门口,不可随意放人出去。这事少见,我刚叫他们把门关了,但——但到底是什么缘故,还不晓得,看这样子,好像是要抓人。”

“铃”乃是内城司防之中用音钟敲击简单传递消息的法子,越往里“铃”安设得越密集,外围稍微稀松些,但沿途布置,至少能保证几处城门与两司驻所都能听得见——内城大多数时候比外城安静得多,用“铃”可谓有效,只不过一向也没什么意外,大部分铃自有以来都是设而未用。

除铃之外,另有一种是“火”,顾名知意,是用举火见烟的法子,但火烟受天气、时辰、风向影响颇大,还会给人误解是不慎走水,只要“铃”还能用,便不用“火”法。

两种办法在夏君黎初来此内城之前便已有之,他当初为了寻秋葵闯去朱雀府时便惹得内城里响过“铃”,其后还真未有过了。如此却更足见今日之事绝不寻常。那队长说“好像是要抓人”,可要抓的几人?何人?何等样貌?从何而来?如何而来?所犯何事?得手否?缘何竟得脱逃?向何处逃?这些都不知道。事情应该是刚发生——在这最外圈的地方得不着确切消息,三个队都只有干着急的份。

夏君黎便借了这队上的马。“今日可有生面孔进去过?”他上马时问了一句。进出内城的寻日里便就只皇亲国戚、朝中官员、两司人手,另有供物采买、戏班乐演之类,也尽数都是熟面孔,每次有专人领入;偶尔才有外面的人受邀进来,总也须有函件、信物,最少也事先打过招呼,生面孔当不至于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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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一直在,至少我这门定须没有。”那队长很肯定,“记录都有,您要不要看下?”

夏君黎摆摆手,“回头再看吧。”便策马入内。他一向知道进出内城各人走各门,数此门进出之人最多最杂,故此一向查得最严些。若真有什么人想蒙混入内,倒不该选这里。

内城之中果有哨声彼伏此起,行未多远,已遇上侍卫司有人带了数队在沿途安排,见他归来,那为首应属邵宣也之副手,忙一个箭步过来,甚至顾不及行礼。“君黎大人回来了!”他不待夏君黎问话,急匆匆道,“适才大人府上发现刺客,幸无人受伤——只是那人逃了,邵大人已带人追去,我们同殿前司刚刚交接,正在各处示告,严加搜找。”

夏君黎甚至稍稍一顿才回过味来:“你说——有刺客——我府中?”

“我并未亲见,听报是这样。”副手道,“邵大人叫我们向各门传讯,守死出入口,布下……”

他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夏君黎已经等不及听他将话说完。他不是没想过——这平静已久的内城偏在自己方回未久便现异常,或正是冲自己而来。而自己既然不在,与这刺客遭遇的,岂非只能是刺刺了。他很庆幸适才那副手说了“幸无人受伤”这几个字,令他还稍许安心。府上亏得已安排了夏铮留下的亲卫——哪怕一半护送夏铮去往梅州远未及归,剩下的日夜轮替,也足够应付宵小之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