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岳看着欲言又止的李钧,轻声道:“应该有人曾告诉过你,仪轨就是晋升序列所必须的前置条件,是让自己感觉快意,从而点燃基因的方法,对吧?”
李钧问道:“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这种说法并没有错,算是如今帝国中各条序列对仪轨的共识。”
张峰岳话锋一转:“但‘快意’这个词,本就是因人而异。贪得无厌之人,认为占得一时便宜便足以快意。性情豪爽之人,却把慷慨解囊当做快意之事。”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张峰岳神情肃穆道:“基因二字,取自构成人的基础因素之意,是根骨、血脉、悟性、思想之统一。既然如此,想要点燃基因所需要的条件或事件根本就不可能达成统一,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能够破锁晋序的固定不变的条件?”
张峰岳没有给李钧思索回答的时间,话音不停:“仪轨,在老夫看来,本质上是一种模仿。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降低破锁晋序的难度,让后人有追寻前人脚步的可能性。”
“同时,满足仪轨也是一种溯源的过程。遵循仪轨晋升的从序者,会以他人之乐而乐,以他人之怒而怒,各方面逐渐趋近向源头之人。因此也唯有这源头之人,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从序者,其他之人,或许可以说是模仿品。”
张峰岳的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让李钧霎时怔住。
他从没有如此深思过仪轨存在的原因,在他看来,既然数百年来无数人前赴后继,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就已经证明了这条路的正确性。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钧沉声问道:“源头之人,是谁?”
“所有的仙、妖、魔、佛、祖,是天上的神,也是地上的圣.当然,如果有天你走到了独行的尽头,同样也可以名列其中。”
张峰岳轻声道:“但当你真正走到了尽头,你能保证你还是你吗?”
李钧怔怔凝望着楼宇之下被白雪覆盖的枯寂城市,却依旧根本静不下心来,脑海中的思绪沸腾不息。
沉默良久,李钧长吐一口气,露出苦涩笑意。
“我不知道。”
“其实,关于这一点,老夫自己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张峰岳叹了口气,扬手示意李钧。
“所以,现在轮到你来问了。”
此刻李钧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滋生出数不清的问题。
但他依旧强行压制住这些不断涌起的纷繁复杂的念头,抽刀斩乱麻,直截了当问道:“林迦婆为什么会找上袁明妃?她凭什么能笃定袁明妃可以让她金蝉脱壳,死里逃生?”
李钧的这个问题,瞬间将两人之间的对话从事关天下苍生的序列大事,转向不过一条性命的恩仇小事。
不过奇怪的是,张峰岳脸上没有显露出半点意外之色,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笑意。
“你这算是一个问题,还是两个问题?”张峰岳略带打趣问道。
“我在番地跟张嗣源称兄道弟,按理来说张大人你也算是长辈了,不至于跟我一个晚辈这么斤斤计较吧?”
李钧脸上笑容勉强,眸光晦暗,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灰雾,再无刚才的毕露锋芒。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心俱疲,比经历一场搏命血战还要劳累。
“老夫可不敢当你长辈,不吉利。”
张峰岳笑道:“林迦婆这个女人,心狠、果断,而且聪明。她这么做,是因为她很清楚袁明妃是目前唯一一个敢于跟她做交易的佛序三。同时也是唯一有能力破入序二,帮她证明她所追求的那条路是否正确的人。”
“另一方面,她甚至还可以借用你们和嗣源的手,为她之后的卷土重来扫清一些障碍。”
“这场交易对林迦婆而言,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能在夹缝之中想出这样的脱身办法,更是殊为难得。如果佛序没有走错路,或许她根本不必借用其他势力,单靠自己便可以成就序二,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峰岳对林迦婆给出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但更让李钧感觉心惊的,却是张峰岳言语之间显露出的对事态和人心的掌控能力。
似乎林迦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他尽收眼底,根本无处遁形。
得到答案的李钧点了点头:“我问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张大人。”
“我的问题.”
这一回合,张峰岳一反常态的沉吟了片刻,随后才缓缓问道:“你觉得毅宗皇帝为何会提出序列?”
李钧抬头揉了揉眉心,也不再深思这些他从未想过的问题,直接脱口而出道:“自然为了扭转当时帝国所处的颓势,中兴大明。”
“民身强,群雄并起。民心强,倾覆江山。身强和心强,两者做到其一,便已经有了颠覆统治的威胁。更何况是序列出现之后,天下百姓身心皆强?”
张峰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要实现帝国中兴,应该是尽收天下斧钺于己身之手,而不是将个体伟力散播天下。这么做不是中兴自强,而是在自绝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