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叶笃正看了眼满是笑意的好友,无奈摇了摇头:
“别笑了,诗言兄,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都还不知道呢。”
“现在笑的越开心,到时候就可能会越郁闷。”
陶诗言挑了挑眉毛,指着叶笃正手中的预测结果问道:
“怎么,笃正,连你都不相信自己的成果了?”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你和郭工可不是这样说的。”
“.....不是不相信。”
叶笃正也将目光放到自己手中的这叠文稿上,左手捏着文稿左下角,哗啦啦的在右手手掌上拍了几下:
“关键是咱们计算的可是大自然啊....尤其是现在有了个全新数学模型之后,再回头看看前些天....”
“哈,五百组数据就想算定天时,真是何等稚嫩可笑。”
说到这里。
叶笃正忍不住向后一仰,整个人背靠在了栏杆上,对陶诗言说道:
“诗言兄,你知道我现在真正在想的事情是什么吗?”
陶诗言思索片刻,猜测道:
“......等下会不会打雷?”
孰料叶笃正却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桉:
“打雷?我确实很在意这个问题,毕竟它关乎到整个基地项目的研究嘛。”
“但不瞒你说,诗言兄.....我如今在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尽管每次我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雷暴验证上,但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的转向那里。”
陶诗言一怔:
“哦?什么事?”
叶笃正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采:
“那是......有关整个大气系统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接着不等陶诗言发问,叶笃正便继续解释道:
“这是我和韩立交流后就冒出的一个想法——诗言兄,你看,我们刚才推导出的数学模型,要比几天前的更接近真实的大气环境,对吧?”
“但另一方面,这个模型还存在进一步升级的空间,比如说垂直梯度的优化等等.....”
“所以我就在想.....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一个无比完整的真实系统呢?”
说着说着。
叶笃正脸上的表情愈发兴奋了起来,语速也快了几分:
“这个系统是一个确定性的系统,不存在所谓的随机性,但它对状态变量的精度非常非常敏感。”
“每一个大气粒子的变动,都可能对整个系统产生影响——所以这是一个纯数学的机制模型。”
随后眼见陶诗言依旧有些迷湖。
叶笃正稍作思索,朝面前吹了口气:
“呼——”
接着他指着自己的嘴角,对陶诗言解释道:
“看吧,比如说我刚刚做的事情。”
“我在基地...也就是西海省吹了口气,对于整个华夏的气象模型来说只是个极其微不足道的小变量。”
“但经过整个系统的扩散影响,它很可能最终在首都掀起一阵沙尘暴——这便是这个系统的经典特性。”
“诗言兄,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
陶诗言沉默片刻,轻轻摸了摸下巴:
“似乎....有一定的可能是正确的,但是笃正,如果你说的这个系统真的存在,那么它必然非常复杂啊......”
“没错,是很复杂。”
叶笃正坦然的点了点头,对陶诗言说道:
“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我们的这个模型这次预测成功......”
“那么等爆轰实验室修建成功以后,我就会申请调回首都,继续去研究这个理论。”
“诗言兄,我有一种预感,这将会是一个影响非常深远的理论方向,甚至不仅仅影响气象领域。”
在好友面前。
叶笃正将此前没和徐云交流过的想法尽数全盘托出,没有隐瞒一字。
陶诗言张了张嘴,似乎对叶笃正的想法感到有些疯狂。
但良久的沉默过后。
陶诗言到了嘴边的劝戒之言,还是化成了另一个问题:
“笃正,这个理论你准备给它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叶笃正沉默片刻,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
“根据《周易乾凿度》的定义,无极过渡到天地诞生的过程称为先天五太。”
“分别是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以及太极。”
“其中形而有质,而未成体的阶段为太素,所以这个理论干脆就叫......”
“太素理论吧。”
而就在叶笃正与陶诗言说话的同时。
远在数万公里外的麻省理工。
一个叫做爱德华·诺顿·罗伦兹的中年人忽然连打了数个喷嚏....
..........
依旧是同一时刻。
徐云并不知道在短短的数十分钟之内,基地发生了何等样的变故。
更不清楚这个时间线的本土气象学在今天之后,将会直接歪到了仙武座,堪称变态到了极致。
眼下的徐云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着手中的几粒花生米发着呆。
不久前。
将气象多普勒雷达盖上防护手段后。
周绍平便跟着郑涛在一旁安全的位置出搭了个火堆。
接着他们又喊上了乔彩虹、郑涛、章公定、保铮、林玉以及其他几位徐云没听过名字的青年,在火星乱飞的篝火旁开启了别具一格的火灰茶话会——建议福建的读者多读两遍最后五个字。
至于理由则是反正都要在这儿待几个小时,不如大家坐着聊一聊天,也好胜过枯坐。
为此周绍平还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布包,打开后露出了里头的一小团花生米。
这点儿花生米在后世的卤味店里恐怕连五块钱都卖不到,约莫也就三四块钱到顶了。
不过周绍平身边的其他青年却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包花生米,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花生,而是金子。
哪怕是乔彩虹和林玉两位女同志都不例外。
没办法。
这年头的物资实在是太贵乏了,花生米都是标准的奢侈物。
随后周绍平小心翼翼的给每人都分了一小把花生米,连徐云也不例外——不过考虑到徐云刚刚恢复,周绍平只是象征性的给徐云分了五六颗罢了。
待花生米分配完毕。
郑涛迫不及待的便捏起一颗花生米放到了嘴里,美滋滋的咀嚼了几下:
“唔...真香!”
“老周,没想到你小子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周绍平闻言嘿嘿的笑了两声,伸手挠了挠头:
“这是我用电影票和八分厂的老王换的,拢共就这么点儿,原本是准备留着下酒的。”
“不过厂子里已经四个月没见着新酒了,我寻思着花生米也存不了太长时间,干脆今天就奢侈一波吧。”
听到酒这个字。
现场的几位青年都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这年头的酒可是实打实的稀罕货,而且很多知识青年都很喜欢有事没事喝上两口。
不过可惜眼下国内物资相对贵乏,哪怕是劣质酒的产量也不高。
即便是厂子里难得有酒水到货,基本上也都会被那些八级工七级工大老们优先购买走。
像周绍平这种的副业队小年轻想要买到酒水,在眼下这个时期基本上不太可能,过些年还差不多。
“哎......”
想到这里。
章公定便有些烦闷的将一颗花生米抛到了嘴里,腮帮子鼓动了几下。
接着又转头看向了保铮,好奇的问道:
“保铮同志,你们这种从首都过来支援的技术骨干,月配额里有酒么?”
保铮的年龄在现场中算是最大的一人,不过他的面相倒是很年轻,闻言立刻摇了头:
“没有,每个月只有一罐糖水龙眼罐头,福建榕城那边产的,其他和你们一样。”
随后保铮又想到了什么,指着一旁的林玉说道:
“对了,倒是林玉同志有酒水的配额,她一个月能分到半斤汾酒呢。”
唰——
话音刚落。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锁定了梳着短发的林玉。
随后周绍平思索片刻,右手握拳在左手手掌一锤,恍然道:
“哦,我懂了.....林玉同志,你应该是回国的留学生吧?”
“如果我没记错,留学生在配额方面确实是有一些优待,好像还能换伏特加呢!”
林玉这姑娘私底下的性格和工作中一样干练,闻言坦然点了点头:
“嗯,我是三年前从德国回来的,读的是柏林大学的通讯专业,老师是加里·佩提。”
听闻此言。
一旁的徐云也跟着众人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
之前他就有些好奇,为什么这姑娘会掌握非平稳信号分析的理论呢,这可是国际上都算前沿的概念。
合着是刚从德国回来没几年的留学生啊......
这年头德国在电子通讯这块的研究一直处于全球前列,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倒也正常。
随后一旁的章公定犹豫片刻,试探着对林玉问道:
“林玉同志,那你会喝酒吗?”
林玉摇了摇头:
“不会,一杯倒。”
章公定闻言,眼中立刻放出了光,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喝酒!...林玉同志,我能用物资票换你的酒水配额吗?”
“电影票、粮油票和布票都行!”
“对了,我这儿还有在魔都商场可以使用的进口货物兑换券,连海对面的口红都是可以换的!”
徐云斜睥了章公定一眼。
他很怀疑这位老院士后世之所以要用纸尿布,一定程度上和他爱喝酒有关系——虽然现在的章公定喝不到酒,但看这架势等物资充沛以后,这位大老多半没少勐喝。
不过好在不需要徐云想办法做手脚,林玉便给了章公定一个暴击:
“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志,我的酒水配额已经被我换成咖啡豆了,所以恐怕没法和你交换了.....”
听闻此言。
章公定顿时脸色一僵,有些焉巴的垂下了脑袋。
得,没戏了。
随后众人又简单闲聊了几句。
彼此大致介绍了各自的籍贯、姓名和所学专业,也算是初步有了些交情。
待氛围差不多之后。
郑涛忽然朝周绍平扬了扬眉毛,飞快打了个眼色儿。
周绍平则意会的点了点头。
随口他轻咳一声,看似随意的转过头,对一直在旁听的徐云问道:
“韩立同志,话说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徐云之前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倒是乔彩虹这姑娘和大家聊的很尽兴。
因此听到周绍平的话后,他整个人便是一怔:
“我?”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轻轻笑了笑:
“承蒙挂怀,身体恢复的还行,喏,手指也可以动了。”
“当然了,只能动四根手指,五指不行。”
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