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本书放在桌上。
“你应该听过一个概念。”离明月说:“布丁跟你说过,她将罗瓦莎看作一本书,她是女主人公,你是男主人公。她认为,如果给罗瓦莎起一个书名或者游戏名,应该叫《罗瓦莎之环》。”
苏明安点了点头。布丁确实说过。
“她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本质上,她的观点只有一条——”离明月说:“【罗瓦莎的世界架构和逻辑基底,可以比作一本书,或者一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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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苏明安已经理解了。
这是一种高维视角的世界观。假如将文明比作一本书籍,那么翻开书的第一页,文明开始诞生。翻到下一页,文明步入演化,人类开始刀耕火种。再翻到下一页,原始文明演化为农耕文明。再翻到下一页,王朝成立……
翻到哪一页,就会发生什么事。世界在翻页的过程中慢慢进展着。直到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文明毁灭,一切静止。只留下一本看完的书。
离明月颔首:“那么,倘若整个世界可以用书籍类比……人呢?”
苏明安的心中一空。
望着离明月擦拭书籍的动作,以苏明安的敏锐,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细微的颤抖,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什么。”他快要明白了离明月的话。
“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罗瓦莎人的死亡?”离明月说。
“见过。我见过齐玦和伏恩的死亡。”苏明安说。
“这不算,齐玦是神,伏恩是玩家,都不算罗瓦莎人。”离明月摇摇头。
“等一下。”苏明安打断话题:“伏恩有父皇母后,是土生土长的罗瓦莎人,为什么说他是玩家?”
“……他几天前还不是玩家。”离明月说。
这一刻,苏明安忽然察觉到了寒冷。
“……前几天,伏恩被玩家附身,他使用了昏睡法阵,让玩家陷入了沉睡,自己则夺取了玩家身份。而伏恩献祭而死时,他体内沉睡的玩家也随之而死。当你们为伏恩的献祭而感动,没有人知晓那个连累而死的玩家。”离明月说。
……是吗。
苏明安沉默。原来伏恩体内沉睡着一个玩家……他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离明月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苏明安身上,犹豫了一会,似乎不打算往下说。
然而苏明安的目光幽远而沉默,等待着他。像一位明知道结果、仍要引颈就戮的囚徒。二人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片刻后,苏明安开口:“教父,继续说吧。你说世界可以比作书籍,那么人……”
“人,也是一样。”离明月还是说了下去:
“罗瓦莎人死亡后……会化作一本书。”
“活的时间长,书籍就会厚一些。活得时间短,书籍就会薄一些。书会记载他们一生的经历,喜怒哀乐、爱恶憎欲、朋友、师长、爱人……”
“就像贝壳会酝酿出珍珠,尘封的葡萄会酿造出酒,人类过完自己的短短百年,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他们的岁月会酿造出书与诗。”
“玩家死亡后也会出现书籍,不过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所以,在罗瓦莎,人们的墓碑里埋着的,除了骨灰,还会有一本书。”
“书的模样各异。一生轰轰烈烈豪情万丈的人,死后形成的书籍会是充满江湖豪情的文字。一生温柔和蔼的人,死后形成的书籍会是温暖治愈的文字。一生保持年轻心态的人,死后形成的书籍会染上浪漫的粉色与自由的绿色。喜爱小猫小狗的人,死后形成的书籍会有猫爪印,甚至会自带书签、吊坠、小卡片……”
“就像一种艺术品。”
“用心对待故事与文字的人,即使死后,他们的魂灵也不会孤独无依。”
“谈论着爱与死亡,将故事编织进自己的人生。”
“等待着被阅读、被欣赏、被分享,亦或是,作为自己最后的遗书。”
“——他们生前,自己记录文字。他们死后,文字记录他们。”
“这是人们【用自己一生所谱写的故事】。”
“是【一辈子只有一本的书】。”
……
属于罗瓦莎人的死亡纪念,不再只是腐臭的尸体,而是一本写尽了人生的书。当人们走向无法避免的死亡,却知晓自己的故事不会埋没,可以由亲人或朋友发放给他人,被一直记住。
若是他们的一生足够有趣,哪怕千千万万年后,即使他们早已阖目,或许依然会有人阅读他们的人生。
“所以……”离明月的手指拂过书上的灰尘,让它整洁如新,轻轻摆在苏明安面前:
“这是……某人留给你的书。”
书籍上挂着的猫耳吊坠,一晃,一晃,像轻柔的蒲公英。
这一刻,苏明安的瞳孔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