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阁楼、湖边、糖葫芦店、风筝店、学校、教堂……他徘徊在这些相似而不相同的景物之外,像一条无处藏身的亡魂,背着另外两条亡魂,永无止境地被困在过去。
从日出,走到日落。
从晨辉,走到黄昏。
从初春,走到晚冬。
从罗瓦莎的第二纪元,走到了第三纪元。
仙人寿命悠长、肉体不腐,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唤,走过了百年千年的霜雪。无人与他并行,无人应声,即使有人想与他并行一段时日,很快也会寿尽而终。
他已不是国师,也不是教父,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又如何,好歹让他感到心绪宁静。
一路,霜雪漫长,深深浅浅的脚步留了一路。他像一块凝结千年的冰霜,无法融化,也无法超脱,永远平静,也永远孤独。
直至,
“……你在唤我?”
——某日,终于有人回应了他。
声音冷淡,似有惊疑。
千万次呼唤落到空处,这一刻终于有人接住。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身影。紫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眸,面孔隐在冰冷的银色面具里。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杀孽满身、满手鲜血。
以往他只会避而远之,但此刻他却停下了长达千年的苦寻。
“你是?”离明月问。
世主似乎刚刚完成一场战争,从前线退下来,走来时萦绕着一股血气,却又节制地顿住脚步。
“我叫文……君。”世主抚了抚面具,眼神渐渐软化:“我记得你,只是看了你一眼,我就觉得我好像记得你。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们……认识吗?
离明月略施占卜之术,窥探天机,世主确实与苏文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罗瓦莎位格太高,即使他是仙,也察觉不到这些联系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本人,还是其他。
但只要有联系,就够了。
他无欲无求,亦无征战天下之心,只想找到故乡或故人的痕迹,如今终于找到了。
“桃花仙,我听闻伱能窥探天机,又是天生的半神。我乃地表位面的霸主,愿举国相拥,奉你为国师。你可否愿随我回去?”世主发出邀请。
“我需要做什么。”离明月说。
世主大喜过望。仙族放在哪里都会引来大批信徒,有利于他的统治:“您只需偶尔为我占卜即可。”
离明月一眼就看出了世主的贪婪与强欲,这是个合格的君主,聪慧又残忍,英明又暴虐。
“不必。”离明月淡淡道。
“嗯?”
“不必当国师。”离明月摇摇头:“给我一处容身之所,就足够。”
他何其聪慧,怎么不会料到——自己可能并非真的离明月。
因果献祭无法挽回,自己真真切切被抹去了存在,凭什么能毫发无损出现在罗瓦莎。
可靠的理由是,他也是一种产物,一种他最熟悉的……类似于人造原初的产物。也许他未来会被利用,用以阻碍苏明安的道路。因为这罗瓦莎,一看就像苏明安会来的世界。
可笑吗?
他本是人造原初的最大推手,亲手葬送了孩子的死亡,如今竟轮到他来当这个被害者。只不过他的运气要好一些,不需要以死来迎接救世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不再相见。”他喃喃道。
自始至终,不见到苏明安。
只要不见到苏明安,就不会发生悲剧。
只要不见到苏明安,任凭他因何复生,都不会给苏明安带去麻烦,幕后者只能望洋兴叹。
但同时,他的心底又有微小的渴望。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他就是真正的离明月?也许真的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事,他没有死,他转生到了罗瓦莎。毕竟那些触动、那些歉疚与痛苦都那么真实,
如果自己是离明月,那么他就可以放心接触苏明安。他是仙人,可以再像过去一样,永远是他安全的港湾。
然后,他抬眼看到了世主的眼神。
陌生的、冰冷的、属于君王的眼神。
若说文笙真的侥幸活着,成为了这样的人,也是他间接造成。难道他还要制造新的悲剧吗?
他不该去见苏明安,他不敢赌。
所以,他还是退避了。道德牢牢勒住他的脖颈,让他从高高在上的仙人变成自捆自缚的囚徒。
面对世主许诺的大量好处,风轻云淡的仙人仅是拱手,语声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