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爸爸得带她去很远的地方看医生,如果你回家,不要怪爸爸没能迎接你,爸爸衷心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11月29日:爸爸今天回来拿东西。奶奶已经不记得爸爸了,却还记得你的名字,她在床上总叫着“文笙”、“文笙”,医生说,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她也许还能想起什么。你的猫最近也病得很重,但爸爸实在没有钱了……】
……
我将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堵得厉害。
我试图拨通母亲的电话,咆孝地告诉她——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肯回家看我们一眼。但我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我埋了橘猫。
一个人,拿着铲子埋了它。它的身体真的很胖啊,像土地下的一个橘色大面包,看着挺滑稽的。
我看着,却笑不出来。
我望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伤痕,摸着自己嘴边的裂口和巴掌印,望着自己如芦苇杆般的四肢,站在梧桐树下,我什么都笑不出来。
橘猫没有了生气,散发着恶臭,它的眼睛再也无法折射出我的悲伤,这令我感到困惑而愤怒——为什么连你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连你也活不下来?
但我只能默默地填土,把它最爱吃的猫粮放在地上,呆坐了很久。然后,我拨通了电话,询问那个女学生过的怎么样了。
她是我救下的人,如果她的人生顺遂,我的努力也有了价值。
同学告诉我,后来她遭受了数不清的冷眼,邻居对她指指点点,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她以后已经脏了。人们拍下了她那天衣衫不整的样子,随着事件的发酵在互联网疯传,她的信息都被爆了出来。后来,一天夜里,她跳下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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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放下了电话。
无与伦比的痛苦与麻木感,如同毒蛇攀附上了我的嵴背。我突然感到,我好像从出生时就一直都沉溺在深海里,一点一点下坠,从来没有浮起过。
我将铲子砸向自己的手,看着鲜血流出来,我心中竟然感到了快意,但这快意更令我悲伤。
我到底拯救了什么?
我何以动摇这根深蒂固的黑暗?
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终于打败了我一次。但我在梧桐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还是决定一如既往,血还没凉。
在那之后,我继续读书,上了高中。
直到十九岁那年——
“哗啦!”
仿佛什么骤然破裂的声音,记忆结束,苏明安的眼前一晃,他再度回到了窄小的室内,镜中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手指一点一点缩紧。
“苏文笙。”
苏明安低声说。
他设想过这个身份千百次——他曾想过苏文笙是一个天才,就像亚撒阿克托那样,聪慧到令人震惊,年纪轻轻就能拯救世界。他也曾想过苏文笙是苏凛那样,获得了什么奇遇,才能埋下百转千回的局。
但他没有一次想过,苏文笙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十九岁的,普通的孩子,连学校都逃不出去,连一只猫都挽留不住——就像世界上无数个平凡人一样,除了心中激昂的正义与善良,没有任何力量。
可已知的信息都在告诉苏明安——苏文笙的马甲无数,苏文笙是人类自救联盟的盟主,苏文笙是都市守护部的副部长,苏文笙是心理研究中心的苏博士,苏文笙和旧日教廷有紧密的联系,苏文笙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异种王。
十九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高中生。
与身肩无数马甲,立于世界顶峰的存在。
这是何等的不融洽,令苏明安感到匪夷所思。苏文笙的前十九年人生毫无特别之处——只能是最后一年发生了什么。
而且,苏文笙已经溺死了。苏明安只是在扮演“苏文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