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全程没有看到贼人的相貌,女儿失踪时衣物被留下了,于询心中一动,问道:“杨主簿可曾参加过中秋那夜的巡城?”
杨行简大声说:“我女儿芳歇正是在巡城中扮演菩萨的观音奴!”
于询和耿昌人皆是讶异,两人回想起巡城那夜见过宝车上的少女,确实雍容高贵,气度与众不同。
耿昌人开口问道:“杨公既然出身名门,怎么舍得让女儿当观音奴?”
杨行简道:“我们途经洛阳,暂歇于此。她去长秋寺礼佛,意外掷出圣卦,顺水推舟就去了。扮演菩萨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于询与耿昌人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对这案子已经有了答案。于询苦笑道:“杨公难道不知,观音奴在巡城之后就会升仙?”
杨行简莫名其妙:“我听说过了,那不就是个市井间的虚名?我弘农杨氏的门第,还用得着什么‘升仙家’来抬举么。”
县尉耿昌人见他一无所知,只能解释:“杨公不知,这是货真价实的升仙。历届观音奴都会在巡城过后七日之内,留下衣衫冠履,凭空消失。哪怕有家人看守,身处密室阁楼之中,从无例外。有的女孩儿飞升之后,披帛甚至会飘飘忽忽从天而降,是许多洛阳人有目共睹的奇事。”
于询道:“这是功德无量的殊荣,不过……名门之家精心培养淑女,更愿意与其他高门贵族联姻,所以只有虔诚信佛的平民家愿意送女儿去参选。芳歇娘子这般门第,居然愿意参选,也是极有佛缘之人了。”
杨行简眼看这两名官员口舌翻动,一本正经说出这些不可思议的志怪故事,勃然变色:“一派胡言!我就在案发现场,明明是贼人用计抢夺,活人怎么可能立地飞升!你们是朝廷官员,可不是迷信鬼神的田舍汉啊,岂可信口开河!”
于询知道他一时不肯接受,假惺惺地恭维道:“观音奴得道升仙后侍奉菩萨,从此脱离人世苦海,那是出家修炼都修不来的福气。杨公以后有天上的女儿护佑,想必福寿绵长,今后飞黄腾达有望了。”
杨行简火冒三丈,猛拍了一下桌子,大骂道:“放屁!我家芳歇是韶王下过定的侧妃,此番经过洛阳就是送她去幽州成亲,还用得着你们祝老夫飞黄腾达!”
于询一愣,心中咯噔一下。心道上司窦敬格外交代过,尽量不要跟那位贬去边疆的皇子扯上关系,既然只是个幕僚,那虚与委蛇敷衍过去就算了。如今他本人的侧妃在洛阳消失,这可怎么搪塞这个便宜老丈人?还能跟菩萨把人要回来不成?
他脑筋飞转,脸色一变,叉着手恭恭敬敬地说:“失敬失敬,既然是韶王的妃子,那是非同小可,我们一定好好查访。”接着向县尉耿昌人使了个眼色。
耿昌人赶紧站起来,拍胸脯保证这就派衙役去坊间寻访。两个人一边叉手鞠躬一边退下去了,独留杨行简在公堂上。
杨行简愣了一会儿,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问过失踪之人的形貌特征,没有画像,又从何处着手找人?不过是敷衍塞责,走个过场。
他浑身发冷,走投无路,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可公主为贼人所掳,生死攸关之际,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杨行简把心一横,干脆留在公堂上,任谁来劝都不肯走,想用下策将窦敬本人逼出来。
他硬是在公堂地砖上躺了一夜,然河南府尹稳如泰山,竟差人送了枕头被褥过来。
杨行简摔断了腿,年纪也不轻了,生生熬了一夜,到第二天鬓角都发白了,瘫在地上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