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萧氏是有不少人当将军的。
萧氏显盛是从南朝刘宋起,大梁开国高帝萧道骞,就是南朝刘宋军功起家,一路从裨将升参军、护军、将军……大将军,勇武纵横沙场,代刘宋而立后,即下《宗族习武诏》,要求萧氏子弟包括皇子都必须习武,以驱除胡虏、统一中原为志。
梁高帝的诏书带动了整个南朝士族兴起向武之风,但这股风只持续了高帝、昭烈、孝武帝三朝,至文帝时,文风又炽,士族莫不趋鹜,这股武风便消减了下去,皇族宗室即使有诏书压着,也多半应付了事,又有几人能耐得那种艰辛呢?连皇帝也睁眼闭眼,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行,真要这些皇子宗室上战场,不定吓得跌马呢。正因武风大弱,文帝之后再过三朝,便被统一北方、崇尚武勇的大唐南下攻灭。及至铁血女皇高宗朝时,萧氏家主萧铖以武奋起,重立梁高帝时萧氏族规,勒令族中儿郎必须文武并重,此后历代为将的不少,像萧琮的父亲萧昡、七姑母萧曈、八叔萧昂,都是下马能文、上马能战的允文允武之才。
在萧琮的这些兄弟中,大哥萧璋、三弟萧琤、五弟萧玳,也都是从五岁起扎马桩,六岁练五行拳,八岁习横刀……
只有萧琮例外。
他病弱这么多年,早过了习武的年纪。
萧琮也不希望萧琰从武。
擅泅者溺于水,善饮者溺于酒,善战者死于刀兵。
兵戈杀伐之事太凶险。
以阿琰的品貎风采,只要学些诗文,到时荐举入朝做个“清要”,尊贵又悠闲,还有他这个兄长护着,一辈子安享富贵、平平安安的,岂不好过马上厮杀?!
萧琰觑了眼萧琮脸色,心中咯噔一下,她习武的事兄长还不知道,是隐瞒还是趁机坦白?
她一时犯了踌躇。
萧琮越发皱紧眉毛,声调提高了些,“阿琰?”
萧琰决定坦白为好,抬眼道:“阿兄,我已经扎马练桩好几年了。”
萧琮吃惊瞪眼,脸色霎时黑了。
萧琰低着头,她没觉得习武有什么不对,但瞒了兄长这么多年,有些不好意思,眨眼说了个理由:“习武强身,不怕打架。”
不怕打架?
沈清猗眉毛挑了挑。
萧琮也噎了下。
强身还算在理,打架算哪门子事?
“你与人斗殴?”萧琮绷起脸,暗奇她在景苑里能与谁斗?
萧琰睃了他一眼,“和十四哥,年年斗。”月月斗,她心里补充句。
萧琮一时吃惊仰眉,脸上神色变幻,吃惊,了然,疼惜,恼怒,愧疚……
是不是阿琰这些年都被阿琤欺负,所以才这么想习武!
他胸口一阵酸涩,既为阿琰隐瞒他而恼火,又为阿琰受苦而心痛,又生出自己照顾不周的愧疚。他语气难过道:“是阿兄照顾得不好。”
萧琰眨眼,摇头,“这跟阿兄有什么关系?”又笑嘻嘻的,“我又没吃亏。”
萧琮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阿琤也是他的弟弟——萧琮更愧疚了。
萧琰抬眸看着兄长,目光灿然说道:“以后我会保护阿兄。”
萧琮哈哈失笑,“阿兄还需你保护?”心中却是感动,一时间念头转了几转。
沈清猗接口道:“别扯远了。十七继续往下念。”
萧琰暗吁口气,习武的事总算交待了,她心头一松,念礼单的声音也随之轻快起来,如山间奔跃的小溪。
每念一段,萧琮照例讲解送礼者的家世背景,官职为何,虚职为何,职司实权如何,等等。
萧琰听着这些只觉比练武还累。
沈清猗却听得认真,将萧琮说的全记在心中。
有资格上这份礼单的,都是一方人物,彼此利益关系交错,构成了朝廷、地方的权贵网,不弄清这些,人情往来、措置节礼就会出纰漏,而这些关系的处理往往又影射出权贵层的起落更替。
她尚有许多需要揣摩之处。
这样一条条过着礼单,不知不觉间,已近了酉时。
萧琰看了眼漏壶,有些依依不舍的站起来,“阿兄,阿嫂,我得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