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道:“好。——我让虞香热了两杯牛乳,姊姊用了再走吧。”
沈清猗道:“你先换衣。”
萧琰见她没拒绝,料想她的气应该平顺了,手脚便轻快了,解了腰带,将吃过酒宴的袍子脱下。
沈清猗开了衣橱,替她选了件淡素的宽袖大袍。因为“商娘子正病着”,萧琰便不好穿颜色太鲜的衣服。其实沈清猗很喜欢她穿红色的袍子,还有亮绿色的也很好。衣橱里这种颜色的外袍都是她亲手选的衣料,让承和院的绣娘做好。
萧琰顺着她目光看去,道:“等姊姊以后回来,我就可以穿这些衣服给你看了。”她受母亲影响,个人喜欢淡素色衣服,但四哥和姊姊都喜欢她穿鲜亮服色,她便乐意穿给他们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原以为除夕可以见姊姊的。谁知道……唉!”下次再见,恐怕就是明年除夕了。
沈清猗将选出的湖蓝色宽袍递她,看着她道:“不用难过。只要心念着,便是天涯,也近在咫尺。”
萧琰接过外袍道:“姊姊说的是。我去长安后,会天天念着姊姊的。嗯……”她想了下,“再写个《长安见闻录》给姊姊。”
嗯,要一式两份,一份给四哥,一份给姊姊,不对,应该四份,祖母和公主阿母也好久没回长安了,应该有很多变化了,也要给她们写。
萧琰心里忖量着,又转眸问沈清猗:“姊姊有什么喜欢的?我买给你。”
沈清猗克制着自己想上前给她穿衣、系腰带、佩玉佩、系香囊,做相爱的夫妻之间才做的事——可是她现在不能!
听见萧琰问话,她心口大痛:我喜欢你,你给我么?
半敛了下眼,牵了唇一笑,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萧琰系着腰带的手指停了下,不由抬眸看向沈清猗,只觉这话中感情很深。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她不由想起母亲。
母亲喜欢的,她就喜欢。
母亲最喜欢的,她也最喜欢了。
她眼中不由浸出湿意,姊姊待她,也是这样深刻的感情吗?
她低头系好腰带,笑道:“好。我一定好好想,喜欢什么。”忖着眉头想,姊姊喜欢什么呢?
沈清猗轻步走到内寝与讌息室相隔的花鸟屏风边,在萧琰低头系带的时候,凝视她的眼眸温柔如水,却只是两息,便掉头看绣屏上的蔷薇花枝,清静又幽深的声音道:“蔷薇很好。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蔷薇?”萧琰惊讶的抬头。
便见沈清猗看着蜀绣屏风上的蔷薇花,不由失笑,心想这是姊姊不让她发愁,随口说的礼物吗?因笑道:“蔷薇八月就谢了,明年五月才开。我在长安应该待不到明年五月吧?难道带一瓶蔷薇水?咦,大食过来的蔷薇水还先经过咱们河西呢,长安的未必就比咱贺州的好了。”
沈清猗看着屏上精致逼真的花枝,声音淡淡,眼眸却深深,“你自己想。”看了会,又道,“这屏风上缺了一首诗。”
“什么诗?”萧琰系着玉佩,往这边看。
沈清猗回她一眼,“自己想。”
萧琰无语,又是这句,“姊姊你这不是挠人痒痒么?”说话说一半吐一半真是不好。
她拿了香囊系上,走了过来,站沈清猗身边仔细看几眼屏风,“蔷薇的诗太多了,哪一首合适?——可别让我写。”她写诗与沈清猗相比真不出色,还不如作画呢,能画出几分神韵。
沈清猗斜她一眼,“没让你写。可别糟了这屏风。”
萧琰不由哈哈笑,“我写诗有这么差吗?——咦,有了,蜀机锦彩纤刺骨,这句怎样?挺应景的吧?”
沈清猗不说话,直接往外走。
萧琰摸了下头,“好吧,不怎么样。”
出到讌息室,青葙端着托盘入内,萧琰自端了热好的牛乳递给沈清猗,见她喝下后,这才端起自己的那杯,几口饮尽。
漱了口,两人便去承和院。
萧琰和兄嫂在书房说话聊到近晚,又一起用了晚食,她才带着萧季思从承和院出来。
在路上时,她脑中油然浮起沈清猗说的那句话:“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姊姊真的喜欢蔷薇?
萧琰觉得,沈清猗看见这些花花草草,首先想的肯定是药,而不是花。
比起蔷薇,或许姊姊更喜欢菊花两分,她写的菊花名句还传唱着呢——不过,没准是应景随手写就。想到这又挺佩服沈清猗,未必多喜欢那物,却也能写出绝色诗句来。
萧琰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觉得沈清猗的心,有时候也像这晦色的天般,隐着迷蒙。
经过景苑湖边时,她忽然吟出一句:
“迷蒙湖色秋阴里,更悄浸漪漪寒碧。”
然后,她怔了。
更悄浸漪漪寒碧。
她将这一句在心中辗转,便觉得心口隐约的生了清寂寒凉之意。
“更悄,浸漪,漪寒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