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大楼挡住小路的光,虽然还是下午,但是小路里已经略显阴暗。
小路两边是高高的墙壁,往上都是狭小的窗户,许久没有被关照打理过,脏兮兮的,有些已经老旧、损坏了,但是没有人管。管道沿着墙壁,慢慢往上攀爬,金属经过风吹雨打,有许多地方已经露出褐红色的铁锈,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不过只是几步之隔,像是两个世界,外头风光靓丽,里面破败灰暗。
蔸娘在心里暗自咂舌。可这不正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吗?她又想道。她跟在戎身后。戎鲜亮张扬的样子,在脏兮兮的巷子里,像是某一种宝石,掉进了淤泥里。她忍不住暗暗遐想,戎哥一定更清楚这个世界的样子,他是否会觉得厌倦,是否想尝试过另一种人生呢?
走着走着,他们停在一间古玩店的门口。
古玩店的门窄窄的,通体漆成深沉的青绿色,上半部分有一口小窗户,小窗户的四周被暗沉的黄铜金属装饰包裹,小窗户用的是凹凸不平的毛玻璃,只能勉勉强强透过毛玻璃看见里面有一点点昏黄的光线,其他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黑色。小窗户的正下方,有一个黄铜制的狮子头雕塑,雕塑的嘴里衔着一个圆形的铜环,就像是从古迹的城门中拆下来,按上去似的。
阿戎侧了侧身子,转过头往后看向蔸娘。
蔸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按门铃啊。”他稍稍抬了抬胳膊,手里的纸袋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示意了自己没有空余的手,可以完成这个动作。
蔸娘这才恍然大悟,略显笨拙地绕过那些奢侈品店的袋子,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小心翼翼蹭着墙,来到古玩店的门口。
她在门侧寻找门铃,但灰扑扑的墙面上,没有可以按动的按钮。于是,她又敲了敲门,但是力道很轻,声音很小。
敲上门面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扇门也是金属的,实心的厚厚一层,她那一点点敲击的声音,甚至传达不到里面。
阿戎开口教她:“你抓住门上那个狮子头下面的圆环,往外拉一拉。”
蔸娘照做。拉了圆环之后,狮子头里发出微小的齿轮转动声,“咔咔”几声之后,隔着门,似乎听到了一阵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钟声。
过了一会儿,门打打开了。蔸娘先看见的,是站在门后的任辉。
“任辉哥。”蔸娘礼貌地打了招呼。她见到任辉总是有些心中过意不去的难为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晃硕的夸大其词,她一开始见林嘉文之前打了任辉的传闻,几乎已经在这片的帮派地盘上人尽皆知。
虽然任辉本人对此表现得满不在乎,也不去解释什么,但蔸娘还是对此在意极了,像心里卡了一块石头似的。
“文叔打过招呼说你们会来。”任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把门往后拉开了些,视线从蔸娘身上移到后头的阿戎身上,“但你们来得也太迟了,我等了好久。”
阿戎不以为然:“这才不到四点,哪迟了。”
“还差两分钟就四点了,大佬。”任辉看着阿戎手里大包小包、五颜六色的,“哦,难怪这么迟,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啊,比你店里的小姐都贪靓的。”
“给蔸娘买的。”阿戎说得理直气壮。
“你就是喜欢逛啦!”任辉不给情面地指出。
跟着任辉,蔸娘往古玩店的深处走。
这家古玩店的东西繁杂,而且稀奇,最多的收集品是古董钟表,一群钟表摇着摆锤发出“嘀嗒、嘀嗒”具有节奏的声音,不太整齐,一时间挺久了有一点让蔸娘头晕,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它们的声音就是这么让人感到眩晕。
刚刚走过摆放着钟表的两排柜台,钟表忽然此起彼伏开始大声作响。有的响起仿制欧式钟楼沉闷的钟声,有的尖锐刺耳铃声急促,有的会从表盘上的小盒子里跳出一个小巧的鸟类木雕,从钟的内部发出鸟叫的录音。
忽然的钟声齐鸣吓到了蔸娘,她情不自禁惊叫了一声,猛得转过头,望向那些声音来源。
“四点了。”任辉说,或许想要说明,也或许想要报时表示他们来的时间确实不早。
蔸娘恍惚间又看见了滴着水康贺东,就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在一座高高的立柜式座钟下面,那双通红接近渗血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看。
蔸娘的心跳很快,她想移开视线,却又不知怎么的一直注视着,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幻觉,这个人人早就死了,她做的。
“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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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蔸娘猛地转头,看见阿戎看着自己。
“看来确实被吓到了。”阿戎说。
“店里四点收工,说明接下来没有客户了。”任辉解释说。
蔸娘再看过去,溺亡人的幻觉消失了,她看清那座钟下面其实是一个雕塑,雕塑的头部缺失了,双手是一对张开的翅膀,衣服是古希腊的款式,那是用金属制作的胜利女神雕像的仿制品。
他们继续往里走,任辉打开一扇门,示意阿戎和蔸娘进去。
蔸娘在屋子里看见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快四十左右的年龄,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女人的左侧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角划过眼睛,穿过脸颊一直延展到颈部,像是一只蜈蚣,攀附在原本精致美丽的脸上。透过办公桌下的桌洞,蔸娘还注意到她的左半边腿部,其实接着一段假肢,从膝盖开始,假肢上画着漂亮的青花瓷纹路。
“潘妮姐。”任辉叫她。
被唤作潘妮的女人抬头,一下子就看住蔸娘的眼睛。
蔸娘马上就注意到,她被伤疤穿过的眼睛,是水晶一般的紫色,在电脑屏幕的灯光下,反射出蓝紫色的颜色,像是某种深藏在城市中的妖精,在误入爱丽丝的树洞的小姑娘面前,显示出真实的样貌。
但蔸娘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许那是一个义眼。
“我就知道,让孩子跟着你,一定先学会了我行我素,我都收工了才来。”潘妮开口说道。潘妮的声音磁性而轻柔,蔸娘在那一刹那联想到了童话故事中的塞壬——在海岛礁石上,以甜美歌声作为诱饵,捕获水手失去方向,让船只触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