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嘉文的家中已经是凌晨一点出头,林裕的房间门紧闭着,大概已经睡着了。阿戎打着哈欠,不客气地去林嘉文的房间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再进浴室。
蔸娘第一次看见穿着常服的林嘉文。换掉了一身挺拔合身的西装,他身着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居家服,穿着浅灰色宽松的运动裤,看书的时候带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
脱去了西装的林嘉文,似乎也一起把身上他独有的戾气和城府给卸下了。看上去和普通的邻居家叔叔,别无二致。
听到了声响,林嘉文从书本里抬头,似乎已经很习惯了阿戎的举动,视线都放在蔸娘身上,他也不责怪蔸娘的晚归,一点不悦都没有,只是温和地问:“有没有玩得很累?”
蔸娘一时半会却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在她的认知里,她这个岁数,在这个时间回来,做父母长辈的,一定是会给她一顿骂,再好言好气说这是为了她好,她是个姑娘,不应该这么野。她不知道林嘉文是不是生气了,还是说,对于这个帮派世界里的长辈们来说,出去玩到凌晨回来,这对于孩子们身上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于是,蔸娘想了想,说:“有一点,但我没喝酒,只是在角落里把英语作业写完了。”
林嘉文沉默了几秒,和她对视了两下,笑起来:“又不是在家,用不着和你爸爸妈妈交差。就算你想把作业烧了撕了,我都很鼓励的。”
蔸娘嘿嘿两声,点了点脑袋,不过还是当他在说玩笑话。她忽然就想起阿戎在酒吧里和她说的话,说林嘉文曾把他送到欧洲留学,她猜,林嘉文应该更想要自己身边的,都是些能有一技之长,最好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古惑仔。电影里的桥段在她的脑子里以一种很突兀的方式出现:“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那玩得开心吗?”林嘉文又问了一遍。
蔸娘又一次点点头:“挺有意思的。我第一次进酒吧里,之前都只是路过在门口看看,或者在电视剧、电影里看看,戎哥的酒吧装饰的挺漂亮的,灯都很……”她顿了顿,企图想到一个词汇去形容,但又不至于显得阿谀奉承,也不会太过直白坦诚。
“有点俗气。”林嘉文接上她的话。
蔸娘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了看浴室的方向。浴室里已经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被谈论的人,理论上来说是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声了。但蔸娘还是歪了歪脑袋,没有肯定,也不说否定。
林嘉文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面,压低了一点音量,对她说:“别告诉他。”
蔸娘笑起来,抿了抿嘴唇:“嗯,不告诉他。”
“我还担心,中午带你去了陆伯的地方,那群人会把你吓到,害你又中暑。”林嘉文把书本合上,放在一边,“不过,我们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不一样,你原来的生活,只需要按部就班,遵守明面上的法律,小孩子好好念书,大人好好工作,就都可以生活,安乐茶饭、相安无事。但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些,规矩外的人。
如果你在你们的世界里,你做了康贺东,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也明白,很简单一命抵一命,你年纪小点,可能也只是蹲几年。但你选择了不去付出这个代价,那么你就要付其他的代价,没有人能逃开,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很多人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于是他们也从普通人的世界里,来到了我们的行业。我们的规矩就更加简单了,你见识了半个月了,有没有一点头绪出来?”
蔸娘轻轻坐下,在林嘉文侧边,和林嘉文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书本正好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
“我可能看出来了,”蔸娘轻声回答,“就像是动物一样,在丛林里的样子,强壮的、有尖利牙齿的,能把幼小的、衰老的、生病的,或者是羸弱的吃掉。如果想活下去,就得有办法逃脱捕食的。”
“确实。”林嘉文轻轻笑了笑,“确实像极了森林里的动物。但如果想要避免被吃,你还可以先吃了别人,不要总想着逃,蔸娘,总有不小心跑到死路的一天。你得学会吃别人。”
蔸娘委婉地叹出一口气,若有所思。
“不过你还小嘛,慢慢来。”林嘉文脱下眼镜,看她的眼神近乎慈祥,“现在我可以帮你挡着,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不要害怕就行。”
蔸娘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