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教我不要殃及平民,碰了就是触底,差佬和业内都会找上门,他都没法帮我,其他都可以做。但她不是吧,她看上都和你去过维多利亚公园了。”
“你有没有人性,她是女孩来的!”
蔸娘好笑又困惑:“我也是。”
小头领在她回答完之后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盯着她。蔸娘却当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收拾瓶子,接着又用拉家常一样轻松的语气问他:“那鬼火哥在往上是谁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缓缓开口,似乎用了很大力气在低声说话:“东叔,康贺东。”
蔸娘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哦”了一声,“但是他不是消失好久了,你们都不让一个新的顶上去吗?”
“所以湾仔和东南区才在争地盘。”
蔸娘又了然地“啊”了一声。然后她推开边上的活动板墙,让他们看见关着一群野狗的大笼子,笼子足有一层楼高,里面的狗都脏兮兮的,而且急切地想要出来。
“那康贺东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你们传闻怎么说的?”
“怎么,他是你大佬?”
“你就当是。”
“猜他死了,人头被当献礼给文爷。大哥们说,最好是死了。”
“那要是不好呢?”
“不然被文爷抓到没准做出凌迟的死法,或者活着受折磨,现在不知道还在哪儿做人棍。”
蔸娘咬了咬下嘴唇,但没把情绪表露得很明显。
“那你现在根本没有人罩着,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和我们结梁子,就是惹了萨米哥和鬼火叔,他们会把你脱光了给兄弟们轮,再喂狗,比你想要干的事情厉害几百倍!”
小主,
“我懂得。”蔸娘找到移动爬梯,架好晃了一下查看是否稳定,“康贺东也和我说要把我扒光了给手下马仔玩,然后再把我拿去喂狗。”
她爬到高处,小心翼翼在笼子的上方走动,踩栏杆上,够到关着狗的笼子锁,把锁打开。一群饿了不知道多久的野狗,露出尖牙齿,下巴贪婪地滴着唾沫。它们涌向气味的源头,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并且脏兮兮的。
蔸娘坐在铁栏杆上,越过下面那些混乱的场面,视若无睹,愣愣的发呆。她以为自己会更害怕,对这个由阴暗和血腥构建出来的地下世界感到厌恶。但是她现在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想到至少完成了蓝老板要求的补救工作。
蔸娘觉得她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不能让父亲知道,否则他会勃然大怒,也不能让母亲知道,她大概会伤心也会自责。她蹭了蹭自己的膝盖,想起电视里的纪录片,狼群撕咬一只角马,头领的狼会率先撕扯出猎物的肝脏吃下,这是狼群的王冠,权利的象征,她盯着那群狗,想看看有没有那只狗可以扯出那个人的肝脏;她又想起她那个迷恋在男人中交际的堂妹,堂妹说自己早就已经破瓜,但没告诉她是谁。
脏兮兮的红色看久了令她眼睛疲劳,于是她的视线飘忽,开始看天空,看着飘来又飘走的云,不经意间看见对面废弃的楼里站着一个人。她眯起眼睛,试图在眼镜后面用轻度近视的眼睛看清对方是谁。她看见他刚刚收起手机,大大方方对她露出脸来,还跨越好远的距离,和她对视。蔸娘再三确认,短短的圆寸头和眼光下很好看的眉骨鼻梁形状,那应该是阿戎。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挥挥手。阿戎却转身走了。
她转了转脑袋,往下仔细看看,那个对她动手动脚的男生已经垂下脑袋,好像没有动静了。狗群也没有一开始这么躁动了,有些原本靠前的强壮大狗脱离狗群,趴在边上打哈欠、舔鼻子。
蔸娘轻手轻脚爬下梯子,确认没有狗靠近铁门,赶紧钻出去,再锁好门。铁门里的人是死是活,会不会出逃,她现在不想费心思思考后续。她一边脱掉雨衣,反着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去就看见了在抽烟的肥秋。
“我觉得我弄好了,秋哥。”蔸娘靠在车边,声音细细的。
“好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肥秋把烟蒂丢地上踩灭。
蔸娘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感受,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好,我们回去。”
“好啊。”蔸娘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门刚刚关上,她忽然问:“要不要去接戎哥,我刚刚看见他在对面。”
肥秋疑惑地翻了一下自己手机,确认没有收到阿戎的简讯,也没有阿戎的未接来电,“他没叫我,不用。要是去碍了他的事,他会暴跳如雷然后揍人。”
车子拐了几个弯就开到大路上,蔸娘把车窗摇开吹风,看着外面老房子和高楼挤在一起,像是小孩子随意的积木作品。她放空了聚焦的眼睛看一切景色都和影子一样,脑海透过蓝色的天和白色的楼看着刚刚那群狗撕咬那几个人,红色的液体黏在那群狗的嘴边,顺着黏在一起腻乎乎成几簇的绒毛上滴下来。不论犬类的大小,它们的眼睛都是无害的,再凶猛不过都是饥饿了想要吞食一块肉而已,没有多余的想法,喷溅的血花落在眼睑下,也只不过是眯了眯眼,没有对肉的惨叫的良心疼痛,也没有对噪音的胆怯。它们只不过需要养分。
蔸娘趴在车窗边缘,太阳光从云后透出来,照得她晃眼。她皱紧眉头闭上眼睛,眼睛刺痛得快要落泪,一阵血压骤然降低的眩晕感搅动得天旋地转,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嘉文时,林嘉文站在半白色的塑料布上,他的身后是血肉模糊的人。
“秋哥。”小姑娘捂住了嘴,快要把半个身子挂在车窗外,“靠边停一下,我想吐……”
肥秋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后方的车按着喇叭,有司机探出脑袋来骂。蔸娘连忙落车,扶着栏杆,呕得几乎要把整个胃里的东西都要掏出来。
“第一次是会这样的,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习惯了。”肥秋看着她吐,一如既往和善地安慰女仔。
蔸娘吐得昏天黑地,还想解释不是因为血腥场面,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受了刺激,竟然吐成这样,于是还是作罢。一只手捂着胃部,企图减缓那块肌肉的痉挛。她想自己大概只是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