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燕子划过窗外,在雨中高飞。
“你希望我赢还是输?”苏明安定定地望着吕树,忽而说。
“我希望你实现愿望,活着。”吕树坚定道。
“那是希望我赢?”
“我希望你活着。”
“那是希望我赢?”
“活着。”吕树重复,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词汇,旁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活着。”
他希望大家都活着。
窗外大雨滂沱,月光浅淡,远方传来悠远的小提琴声。
玻璃上,雨滴啪嗒啪嗒作响,苏明安的目光颤抖了一下,轻而郑重地拍了拍吕树的肩膀。力道很小,几乎像拂过肩上的灰尘。
仿佛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他才缓缓开口:
“……吕树,我一定会赢的。”
他没有承诺多余的话。
没有再那么坚定地承诺他们会一起回家。
没有再信心满满地说他不会走。
也没有再满面笑容地说他会活下去。
他只是轻轻地说。
——我会赢的。
但只有他知道,这个赌约中的赢,代表什么。
他知道把真相说出来,吕树等人一定会做出冲动的事。所以……请让他钻个言语上的小空子吧,让他狡猾一回。
吕树却仿佛终于得到了宽恕,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眼里,赢下赌约就意味着皆大欢喜,这就相当于苏明安在承诺,他们会一起活下去。
于是他欣喜地点了点头,重重道:
“好。”
那我们等你一起回家。
雨太大了,他没能看清今夜浅薄的月光。
——自然也没能望见苏明安眼底潜藏的、深深的悲恸。
他们抬头望天,仿佛能透过雨水,望见深邃的星空。
宇宙如此深远浩瀚,星子连接成线,漂亮的蓝紫色星云交叠差错,仿佛有无尽的浩渺。
宇宙的尺度那般庞大,人类所占据的不过永恒中的一个毫秒,一代代人连携的时间,也不过是落于漫长演化中的一滴雨水。
但这滴雨水……却从他们的脚下铺向了全世界。
如果说宇宙是一场漫长而浩瀚的协奏曲,人类只是其中一枚短短的音符,人们依然会将这枚音符拨弄得柔软而动听,就像他们脆弱却珍贵的本质一样。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这场雨,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音唤他们去吃饭。
“来吃夜宵啦,大忙人们!今天露娜下厨,是风味独特的北国菜哦!还有北望亲手做的奶油小布丁,艾尼还做了烤鱼……”
少女的声音打破夜色,仿佛暖融融的灯火。
苏明安站了起来,微笑道:
“我就不去了,我补个觉,你去吃吧,吕树。”
自始至终,他只弹了第一个音。
吕树点点头往外走,楼下是山田町一等人,他们捧着热腾腾的菜肴,带着笑容,纷纷招着手。
“快来吃夜宵了!”伊莎贝拉挥了挥手,她手上捏着一个路做的芒果酥。
“再不来吃,就困死了……”北望打着哈欠。
“艾尼的烤鱼非常好吃,比他的火之奥义强多了……”山田町一悄悄笑着,端着一碟草莓布丁。
旁边艾尼听见了,顿时拉住山田町一,要他赶紧收回话语。二人抱作一团,厅内都是快活的笑声,每个人都眼睛都亮晶晶的,炉火噼啪,暖气四溢。
吕树嘴角带着短促的笑意,点了点头,在他转身合上房门的这一刻,忽而,房内响起苏明安微不可闻的声音——
这声音太小了,吕树甚至以为是幻听。他几乎要附在门上,才能听清——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苏明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轻微的哭腔。
说着零星的、破碎的、渺茫的字句:
“我一定。”
“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想赢。”
……
“也不想死……”
……
后半夜,雨下得很大。
林音打扫时,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黑色燕子。
燕子沾了太多水,坠亡在了泥地里,翅膀被摔折了,黑溜溜的眼睛满是尘垢,空洞地望着天空。
她埋了它,立起了一个小土包,为它移植了一株刚盛开的百合花。
没有名字的小小坟冢上,以燕子的尸体为养分,一朵洁白而纯净的百合花,开得很好。
……
——它在雨中盈盈摇曳着,仿佛一个尚未触及却尤为美丽的春天。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