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穿着艳红礼服,搽着唇红。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冬雪。”
冬雪的身子猛地一激灵。
在再度找回她自己的声音时,她发现她的声音哑得吓人:
“阳夏,欢迎回来。”她说。
血红的视野之中,她看见老去的自己,在笑。
“冬雪,先前我总是劝你成熟,但我后来发现,成年人,或许也该保留自己的一份纯真。”老太太轻声说:
“我们并非要逆着社会的潮流而行,也不是什么被压抑了的异类。”
“……冬雪,我们依然要自由而有尊严地行到最后。”
“我逐渐长大,变老,我年华不再,我成为了老太太。”
“我成为了脑部领域的科学家,我的女性身份被所有人认可。”
“我选择回来,捣毁了这样的黑学校。”
“我长大了,可我并不后悔。”
“我这一生没有丈夫,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社会和国家。但我并不觉得缺少什么。”
“我的学生们很听话,也很尊敬我,他们会送我喜欢的红玫瑰和低脂酸奶,会在节假日的时候照顾我,也会每年给祝寿。”
“一个丧母的小伙子,很年轻,他叫我老师妈妈。”
“我听了,觉得很感动。”
“冬雪,人不是需要爱情才能活着,而需要信仰。”
“——而有时候,爱自己,就是一种志高的信仰。”
“冬雪。”
“我爱你。”
冬雪捂着嘴唇。
泪水不断从她的眼角流下,她红舞裙的肩带在颤抖,她黏腻在一起的黑发在颤抖,她的眼神也如同大海粼光般在颤抖。
这个回应。
她几乎等了一辈子。
玻璃对面的她,还在继续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长大后的她,如一瓶刚开封的葡萄酒,有着透人心脾的香气与魅力,当那股酒液渐渐渗透到人心底里去时……便酝酿出一股灼人,且积蓄已久的苦味来。
怅然若失。
“其实母亲一直想救我们。”老太太轻声说:“……她先前只是不理解。”
“而当我将一切事情都摊在他们面前时,她竟然对我跪下,忏悔。”
“她说她差点就丢了我。”
“我们的母亲也很伟大,她虽是一个急于抱孙子的单亲妈妈,知道了我的改变后也不再反对,她带头捣毁了实验室。”
“——你知道吗?我听见她叫我女儿。”
说出这话时,老太太眼中的光采,如同海上潮生。
对于她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肯定。
“冬雪,我以前会想,我这种一生下来就性别认知错误,成为异类的人,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但后来,我逐渐明白,即使一个再差劲,在没用的东西,来到这个世界上,总会拥有痕迹。”
“有的人——或许会成为了谁眼中的投影,成了无法反抗的暗处身影,他们深陷名为“优秀”的陷阱,再也无法回头。”
“但教育,从来都是一束光,汇聚为了另一束光。”
“我看见了辽阔的世界,与高塔之后的光。”
“因为我已明白,无论如何,是被制度舍弃的废物也好,是不正常的异类也好,是不配被同龄人接受的存在也好——我们都要自由而有尊严地行至最后。”
“你应当记着,你是自己人生舞台上的主演,是画中最亮的颜色。”
“你应当记着,你是飞翔的雏鸟,是闪耀的星子,是光辉的未来。”
“【——你记着,你拥有辽阔的天空与大海,你笔下有遇难的矿工,血淋淋的真相,你关心粮食和蔬菜,你眼中有对世事的不平与愤慨】。”
“你要记着,冬雪,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因为有些东西。”
“从来不是为了【有意义】而存在着的。”
“【我们从来不是谁的阴影】。”
“【我们永远拥有不后悔的选择权利】。”
……
“【……而我努力过完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