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花飞到他的脸上,他连剑都有些握不住。
他望着所有,跪下的,正在等待未知命运的,瑟瑟发抖的人们。
他的剑,一时不知道是该举起还是放下。
辉书航抬起了手。
在她无声地牵引下,广场上铺就的一条条红毯飞起,这看似奢靡无用的布置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法阵。
法阵面积极大,覆盖了整片广场。
“如果要保下您,除了我与陛下必须赴死之外,便要更多的人去替代您的位置。”辉书航说:“在思考之后,我们决定,让内城和外城的无能力者,以及这座大陆的生机,去替代那份属于您的恶意。”
她说着,捧起他的手,将他的手,缓缓卷入她的手心。
一股股熟悉的温暖传递过来,在分担着他的痛苦。像无数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头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虽然,在我们离开之后,恶意依然会在您的身上存在着,许多地方也会变为废土——但我相信,您一定会找出将恶意源头完全驱逐的办法,在大陆整体浓度上升之前。”
她看着他,语气极度温柔:
“——只要您活着,您就一定拥有。
而为了您,这座大陆的无能力者们,以及我们,都可以先行一步。”
……
……
苏明安闭上了眼。
风雪越发剧烈,刮在他的脸上,他什么也没去看,眼皮隔绝了一切的景象。
“但是现在来不及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杀了圣启,恶意涌进了我的身体。”
而现在,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血亲,去转移他身上的恶意了。
圣启原本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也准备好了一切。今天的成人礼,真的完全只是一个真正的成人礼罢了——一个全大陆最高规格,寄托了兄长厚望与祝福的,充满了美好善意的庆礼。
圣启不会再要钦望去死,献祭的台子,也只是为他自己准备。
所以,他也对钦望没有任何防备。哪怕他知道钦望可能已经不是那个钦望,却仍一厢情愿地坚信着钦望还活着。
而后被苏明安一剑穿心。
“是,这正是我说这些,想要告诉您的。”
辉书航终于完全贴近了他,她攥着他的手,手指细腻温软,温度滚烫:
“既然陛下已经死了,我们也找不到新的方法。恶龙血脉完全觉醒,您已经被恶意完全浸润,再也压制不住……”
“钦望陛下。”她换了个称呼,却无比认真,像是将什么担子交给了他。
在大雪纷飞的寒风中,那握紧的地方,酝酿起一片浓烈的,醉人的温度。
撕裂感一点一点强烈,他看见冰白地面上清晰的倒映,望见了自己影子之上渐渐展开的一对翅翼,像龙的肉翅。
她捧起他的手,为他套上了一只洁白的手套,而后,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极为克制有礼地吻上了他的手背。
在看见她望过来的眼神时,他感觉有许多奇异的情绪在心底里,杂草般的疯长,再也无法遏止。
她看着他,目光极沉极静。
“那么,陛下。”
她轻声说着,语气极轻,眼神却亮得惊人。
像在第一周目里,初见她时,她毅然带着自己从窗口飞起,奔向自由的,那个无比清澈干净,像是抛弃了一切包袱的眼神。
但此刻,她却将所有的包袱又全都揽了回来。
而后,握着自己的手,将那沉重的热度传递了过来。
“……您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上祭台,去共同成就这个大陆的?”
明明是邀请与她共死的话语,
她的语气,却如同在邀请他,品尝她刚沏的锡州红茶一般。
苏明安记得,之前也有过一次,她用着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是在第一周目,获得了满好感度的第一周目,她拉着他的手,奔向天空。
像沙漠里的清风,像复苏的花叶,像褪去了束缚的飞鸟,她在那个时候展露的一切,不再是一个被责任压得沉默了的管事,而是一个真正的,感受到自由的快乐的女孩。
但她当时说的分明是:
……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大陆。
他们或许也能拥有自由与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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