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首,妖国方向,曾经教导他的那个人,被他在心中默默称作师父的那个人,却不知何时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穿透了无数道血洞。
那个人就那样无力地漂浮着,身躯反张如弓,全身血液好似暴雨坠落。
噼里啪啦,雨点灼热又冰凉。
下方是群妖兴奋的叫嚣:“人族天仙之血,好生甘甜美味!快些争抢,吾要浴血!”
“哈哈哈!饮此仙血,我必将突破瓶颈,修成大妖……”
“桀桀桀……”
“嘻嘻嘻……”
“嘿嘿嘿……”
妖叫妖啸,群妖乱舞,犹如庆祝不世之盛典。
回首的七玄目眦欲裂,心口一团烈焰犹如火山喷发,轰然上窜。
无穷的愤怒与痛苦将他包裹,乘着这一股怒意,不知怎么他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七玄了——
好像是在某种奇妙的时空中,他一晃便度过了许多年。
他在苦痛中抬起头来,回首当年,又在陡然间跨越时空,一步上前。
他终于悲声喊出了蕴藏在心中许久的那两个字:“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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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鸟般的悲鸣中,七玄身躯高涨至十丈,手持雷神鞭,引下无数天雷。
轰隆隆——
雷光纵横,犹如汪洋恣肆,天河倾泻。
天罚一般的雷霆之下,那黑暗的妖国终究被轰成了齑粉。
云收雷散时,七玄放声大笑:“师父!七玄终究为你复仇了!”
“我站起来了,我是人,我是堂堂正正的人。”
“回首往事尘寰间,吾亦何尝不是人?”
……
悲痛的吟唱吹散了古旧而布满疮痍的那个世界,蛰龙山平顶之上,众修士恍然回神,抬眼去看那立在前方的挺拔身影,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急人所急,痛人所痛,一梦千年,误将自身当做了七玄。
如今大梦初醒,那个恍惚的梦中世界消失了,但是眼前的七玄真人又是真实存在的。
只见他脸上含着淡淡的忧伤,回问世人:“吾生而为人,从前是,如今是,将来也是。九州人间若有外敌入侵,吾亦必将是列阵前方,舍身御敌那一个。
吾为真仙,多年以前曾经杀妖无数,其中亦不乏妖族妖圣。吾为人族江山立下过无数奇功,而今眼前众位道友皆为后生晚辈,又如何懂得两千年前,人族抗妖是何等艰辛苦痛?
尔等竟问我何以为人?我只反问,我七玄,难道不配称之为人吗?
有朝一日,九州若再有外敌,吾仍可身先士卒,在场诸位,又是否人人能够?”
最后一句话,落在众人心间。
又似巨钟敲响,掷地有声。
在场众人无不心神震动,经过方才那一场似梦非梦般的奇境,许多人都对七玄真人万分共情。
有些人甚至羞愧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只觉得自己跟着一清真人质疑七玄真人“为人”之心,简直就是一件既残忍无礼,又大逆不道的事情。
人群中,甚至有一位州牧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仙君自来心怀大义,又为人族立下千秋之功。
若无仙君等先贤人物当年筚路蓝缕,驱妖除魔,建立人族之九州,而今我等后生晚辈,又何尝能有这般,抬头挺胸,坐享人间繁华?说不得……也要受一遭这人奴之苦罢。”
他一声叹息,又向首位的宋辞晚拱手道:“宋仙子,下官虽然不才,却终究苦读圣贤之书。既见公理正义,便免不了要说上一句。
仙君虽然在世,却实为人族圣贤。或许仙君所言,躯壳皮囊皆为末流,唯有人心是上品……此言是有道理的。
自九州一统,人族繁衍至今,巫医百工、儒法道墨……百家之法皆能伸展。万千道途,兼容并蓄,此亦为人族繁荣至今的根本之理。既如此,又如何容不得七玄仙君这一道?”
这位州牧名叫倪桦,与青州牧徐钟林站得极近。
在场朝廷官员本来就是极少,徐钟林与倪桦就算原本不是很熟,此番到了蛰龙山也免不了心生亲近。
然而等到倪桦站出来,口口声声对着宋辞晚说“如何容不得七玄仙君”这一刻,原本还恍恍惚惚对七玄真人极度共情的徐钟林却是陡然清醒。
徐钟林几乎是应激一般,当下脚步一退,就连忙离了倪桦七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