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开始动摇,眼前的画面像一面镜子一样碎裂了。
所有人和事物都在顷刻间消失,只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将他直直地吸到画面正中的我面前。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成了燕王府的主卧。
我坐在卧榻前的圆桌旁,正美滋滋地捧着那碗冰酪准备大快朵颐,一见了他,像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啊”地尖叫了一声,忙把冰酪往身后一护虚张声势地嚷嚷:“你,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容星儿!谁让你吃凉东西了!”他听到自己气急败坏的声音,上前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冰酪:“拿来给我!”
“让你们看着王妃,都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吗?”他扫视过早就吓得跪在一边的红秀和膳房的小蝶。
“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姑娘吓得抖如筛糠,他面前的这个刚挨了训的却还想伺机从他手里的那碗里舀一口吃。
“红秀,马上拿出去倒了!”他当然不可能让小姑娘打响了她的如意算盘。
“我就再吃一口!”我越过他伸手去抢。
“一口也不行!”他生怕我带着沉重的身子还上蹿下跳的再闪了腰,半拦半扶着我说教:“你忘了上次肚子疼成什么样儿了?就算不为你自己想,总该为了孩子想想吧?”
“可是我热!”我委屈巴巴地鼓着腮帮噘着嘴巴,抬起一双大眼睛来看他。
“热也不行!装可怜也没有用!必须等孩子生下来才能吃!”
“恭喜殿下得了位小郡主。”
包在大红襁褓里那个胖胖的婴儿递过来,肉嘟嘟的脸蛋儿,湿漉漉的头发,抱起来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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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攥着小拳头憋红了小脸儿,呱呱呱地哭的卖力又响亮。
怎么刚生下来就这么吵。
他正伏案誊写公文,小姑娘忽然从桌子底下钻过来,脆生生地喊:“爹爹我是刺客!”
“哪有刺客自报家门的?笨!话这么多是当不了刺客的!”他忍着笑横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抄写。
“哼!”小丫头被他挖苦,气呼呼拿着小木剑去捅他的肚子,鼓着腮帮给自己的动作配音:“噗!爹爹你死啦!”
“嗨呀你这臭丫头!”他一把将孩子从地上捞起来摁在怀里笑骂道:“还敢捅你亲爹?看我今天不给你脸上画只小乌龟!”
一个身形颀长英姿飒爽的少女朝他跑过来,一身铁甲哗啦哗啦响。跑到他近前,笑眯眯地格外殷勤帮他牵着马往主营走,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提条件:“爹爹,到时候我要是亲取了完颜铁夫的项上人头,我也不多要赏赐,爹爹就许我一个将军位好不好?”
他不记得什么“远嫁雍临和亲的柔儿”。记忆中有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她不是大家闺秀,她也没有远嫁雍临,她不是温柔贤惠的窈窕淑女,她是潇洒豪迈的女中巾帼,有时古灵精怪逗得他前仰后合,有时又冒失妄为气得他火冒三丈。
这才是他的女儿。
他也有儿子。
怀里坐着一个乖巧的小男孩,正专心致志地听他一句一句地教他念诗。
听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一句,小男孩的大眼睛里忽然噼里啪啦地掉下泪来。
“焕儿,怎么了?”他忙用拇指揩去他脸蛋儿上的泪珠:“怎么忽然哭了呀?”
“爹爹,是不是都是因为生了我,娘亲才要吃这么多苦?”小男孩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语气里满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内疚和失落。
我难产伤了腰,足足针灸按摩了两年多才好全了。
一开始的时候,每日按摩都能疼的我忍不住哭出来,不想让孩子们看到我这狼狈脆弱的样子,太医一来到府里,我就让奶娘把两个孩子抱出去。
后来焕儿自己会走了,也知道了娘亲每日都要这么疼上一回,就每次都执意留在房中陪着我,站在床边拿着小手绢给娘亲擦泪擦汗,搂着我的脖子软糯糯地安慰:“疼疼飞走了。”
“殿下的爱子永安王确是我大晟栋梁之材,孺子可教,将来必成大器。”
“容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具有谋略和远见,能想出这样的赈灾良策,又谦虚谨慎,吃苦耐劳,真令下官佩服不已。”
“我们阿俞是多好的孩子!又热心周到,又勤快能干!你去这十里八村打听打听,谁不说阿俞是个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小伙子?我们小阿俞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做人上人!”
他的儿子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从小就乖巧懂事,勤奋好学,克己知礼,深谋远虑,他是整个大晟最适合做帝王的人。
大晟的都城已不再是盛京,而是由他亲手打下的长安城。
他领兵一直拼杀进巍峨恢宏的明和殿,他身后是金碧辉煌的龙椅,梁帝的尸首倒在他脚下
众将士跪地参拜他,山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是为大晟开疆扩土的功臣,他是整个中原威名远扬的三军主帅。
我是手握实权的摄政王,我是大晟百姓心目中功勋赫赫的英雄。
容星儿才是我心爱的妻子,我们还共同生养了一对优秀的儿女。
我们夫妻恩爱,家庭和美,所有的珍爱之人,都依然围绕在我身边。
这才是我的人生。
眼前白光一闪。
这场荒唐大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