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入夜时节稍用些饭食,老郎中便是忙不迭替云仲搭脉,毕竟云仲身在床榻当中昏睡不醒的时辰,老郎中也曾琢磨出不少药方,可尽管老郎中近乎将生平所学的本事展露过一遍,仅捏脉就不下数十次,如何都觉察不出云仲有甚症结未解,如今突然醒转,且举动无妨,当然要引得郎中很是好奇,生怕日后遇上这等古怪情景束手无策,于是接连诊脉数次,最后连连摇头称怪,把自己锁进书房当中,埋头钻研。
道童却是无心用饭食,神情始终肃然,不等李扶安同云仲好生言谈就将前者拽入后院,用尽包裹当中剩余的百来符箓镇住后院四方各处。此举倒是惹得李扶安很是狐疑,毕竟云仲初醒,即使早些时候两人闹腾出好大动静,照旧以为是道童脾性顽劣,况且云仲言谈举止,略微木讷且无甚波澜,怎么都尚算在合理,道童使符箓镇住后院的举动,着实是引得李扶安纳闷不已,生怕这位本事强横却年纪尚浅的道童又是有甚稀奇古怪念头,连连推脱,却还是不曾拧得过道童。
“我说小道长,您老人家还是收了神通最好,您闲来无事,小的可是跟随老先生外出奔走过好些时日,即使是修行人也能觉察出疲累来,巴不得趁早歇着,您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待到明日再言就是,何必挑此时折腾在下。”这话李扶安并没信口胡言,本就觉得这小道童一路上虽是老气横秋,但毕竟才入世不久,哪里来的什么正经事。不过也有些私心,老郎中谈酒色变,小道童更是有道门规矩,眼下云仲好容易醒转,自个儿还屯着坛未开泥封的老酒,总算能略微解解馋虫,哪里还愿在此平白浪费光阴,说罢就起身要走。
而道童瞧出了李扶安的心思,自行坐到石凳上,朝起身要走的李扶安背影缓缓道,“云师兄可不是原本那位云师兄,如若是不信,你尽可邀他共饮。”
“贫道虽是年纪尚浅,下山过后举动随心,但看人并不见得差。”
正欲走出后院的李扶安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月色飞雪里坐在石凳上的道童,后者神情不变,伸手收回众多符箓,使后院之中变为本来模样,抬手做请。
南公山之下,颜贾清接连几日心神不定,可总也不能耽搁了教书,眼看着离年关愈近,有两三茬学子来年已是岁数足够,他这位教书先生需得指条明路,虽说学问便是学问,并不见得偏要凭此求财取官,但毕竟眼下自己能教的有数,要想继续研习学问文章,不可只留在一隅之地,故而需他这位先生先行领路,而后指引到正途上去,倒也是忙碌得紧。接连数日外出,于是近几日连番延顺课业,每每都要待到日暮时节,才遣散学子将课业批阅罢后,方可歇息,劳累自不可说,而尽管身在这等劳累当中,颜贾清心神却是愈发不得安宁,却偏偏难以除尽,数日夜里难得安睡,过后只好起身披衣,望向学堂之外的夜色,难免要骂两句吴霜,连上山的路都被那柄吴钩阻断,饮酒都是不得饱足。
三更天时,颜贾清从无边无际诡谲怪诞空梦当中醒转,辗转反侧,再不能安眠,于是将思绪竭力理顺,眉峰愈紧,从屋中拽出枚黄白相间绳头,默默闭目盘膝,少顷就有道如血红线延展开去,刺入无边雪夜里。
吴霜离山前,曾一剑斩断这枚红线,而如今红线再显,颜贾清浑身反而颤抖起来,一连咳出数口血水来,目眦欲裂望向远空,还要再撑上片刻,但红线一时崩碎,无踪无影,随后栽倒床榻之中,再难起身。
黄龙由黄转青,其势愈强,而由青转红时,几与五境相当,再难止其势。
“好歹是熬过这阵艰难时候,眼下赵帮主外出赚取银钱,却是可惜凑不足三人共饮,可也聊胜于无,”李扶安提起坛酒水踏入云仲住处时节,后者正端详手腕处那枚从青黄变成朱红的绳索,见来人手提一坛酒水,眉头微挑,却还是应对自如,含笑迎起身来,令李扶安上座,不过半点也无饮酒的意思,瞧着李扶安将酒水斟满一盏,推到眼前来,摇头笑言说是身子尚且欠佳,怕是饮不得酒水,来日待到调养妥当之后,再饮酒尽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