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响过,电车缓缓停下。
一个穿着普通,其貌不扬戴着礼帽的中年人施施然从电车上下来,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可就是停留这么片刻的时间,身后已经响起礼貌却极不耐烦的催促声:
“劳驾让一下。”
不等他完全让开,已经有数个人影从他身边匆匆而过。
中年人似乎脾气极好,局促地让了让,远远扫了一眼对面的大戏院,等了一会,才慢悠悠过了马路。
买门票的时候,戏院的演出已经开始了。
他却一点不急,到了剧场门口,轻轻掀开帘子,视线来回扫视了两圈,仿佛在寻找自己的座位,其实他在搜索接头人的位置,而且已经找到了。
接头地点和时间是昨日的电报早就定好的。
他瞥了一眼舞台上演出的黄梅戏,勾勒着身子穿过人群,在中间一个空出的座位上坐下。
旁边西装打扮的男人看了他好一会,才端起茶杯说:
“张先生,你来晚了。”
这人正是张义的接头对象王鲁翘。
张义一边招呼茶博士上茶,一边小声说:
“我得确保我们彼此的安全。”
“你这妆化的我差点没认出来。”王鲁翘笑着,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
“王先生还好吗?”
王先生自然说的是王天林。
张义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王鲁翘此次调上海协助毛千里工作,顺便充当信使,按理说他是无权探听王天林的事情的,这明显违反纪律。
但正所谓关心则乱。
前文说过,王天林有两个女儿,老大叫王亢子(蝉红),老二王因子(蝉绿)。
王天林36年底从监狱获释出任西北区区长后,两姐妹暂居在金陵,先后和戴老板的公子戴藏宜谈过恋爱,也同时认识了戴春风的警卫员王鲁翘。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二王因子后来又和王鲁翘谈起了恋爱。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王天林说不定会是王鲁翘的未来岳父。
“他一切都好。”
张义淡淡回了一句,又说道:“不过舆论鼎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你最近最好不要见他。”
这算是一句忠告,多的张义也不好说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如今这种凶险时刻,别说王鲁翘和王天林打照面,就是连王因子都不该接触。
但同样有句话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王天林单枪匹马来上海上任没有几天,就将在北平的老婆儿女都接到了上海享福。
此时王鲁翘又调任上海工作,异地再重逢,谁能保证两个热恋中的情侣会不会见面呢?
一旦见面,王因子会不会将王鲁翘的行踪透露给他父亲王天林呢?
即便她自己不主动说,老奸巨猾的王天林有心套话,还怕套不出来?
但即便王天林真的落水做了汉奸,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出卖自己的未来女婿吧?
张义思忖着,就听王鲁翘叹息一声:
“老板写完信犹愤异常,对王区长破口大骂算了,希望这次王区长能幡然醒悟。”
说着他从袖口里面抽出一份书信递了过来。
张义接过瞥了一眼,见封口上火器封印完好无损,点了点头,往怀里一踹,看了王鲁翘一眼,说了声保重,转身就走。
王鲁翘长长叹息一声,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与此同时,陈明楚满头大汗地跑进了王天林在法租界的寓所。
“大哥,出事了!”
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狼狈,王天林心神一紧,连忙问:
“出什么事了?”
陈明楚喘息着,从兜里掏出几张快烧成灰烬的碎纸,说:
“我今天在区里见区书记郑修元和行动组的几人嘀嘀咕咕,还特意避开我,心下怀疑,在他匆匆离开后,立刻潜入他的办公室,从烟灰缸里面发现了这个。”
“大哥,你看,这是区里电讯科的专用文稿,虽然被烧毁了,大部分字迹被毁去,但我抢救了一下,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您看这里,制裁.这里是一个王字.大哥,这肯定是戴老板下达了对你的制裁令,他们要动手了。”
“幸亏我看到了这份电报,大哥,现在怎么办?”
陈明楚言之凿凿,又有实证,王天林自然深信不疑。
“戴雨农翻脸不认人,他妈的,够狠的!”王天林怒火冲天,狠狠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吼道:
“是他先亏欠我的,他凭什么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