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来点了点头,说:“之前去灵吉寺抓捕的时候,有几个武警战士不知中了什么招法,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医院方面不能确认具体原因,也不太敢用药,能去帮看看吗?”
“武警是公家杀伐之器,又是出的公差,外道小术在他们面前不好使,只能是用了迷药,江湖上的迷魂药物不外就那么几种,医院不能确定,是因为迷药里有用来迷惑外人的成份,治疗不对症,反而会因为药性起冲突引发新的问题,倒是看起来好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
我掏出一张黄裱纸,就着桌子写了两个药方,道:“这是《仿寓意草》中兰如弟鬼病治效的两道验方,可总解一切迷药,一道熏蒸口鼻,一道用来擦拭穴位,即时见效。”
赵开来接过来看了看,仔细叠起来揣好,道:“不来任职或者雇佣,合作共事也行,到时候你可以用高天观的名义,算是官民共建。”
我说:“先做好眼前事吧,将来的事情我不了现在应承,你要是需要帮忙,就拿花钱去高天观找我或者我师弟。只是,花钱只能用一次,找了高天观,就不能找三脉堂,你要考虑清楚。”
这是个真正的人精。
只从金城短暂的接触,就判断出我对拍花拐子有特殊恶感,试图拿这个来引诱我来为他做事。
越是这样,我便越不能轻易松口。
求不得,才是最重视的。
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没有直白接他这个话头,却把花钱的事情摆了出来。
找三脉堂为私,找高天观为公,算是我答复了他。
赵开来点了点头,说:“这份报告,帮我带给黄仙姑看看,她要是没意见,我会在年底完成金城试点后递上去,到时候你在试点中发挥的作用,我也会添在里面做为佐证。”
我摇头说:“我这种江湖术士,上达天听,不是好事。”
赵开来道:“这是内部报告,看到的人不会很多,不说细了不好。这事对你也不见得是坏事。你师弟在香港引雷御剑搞得上了电视杂志,已经引起注意,很有些人向我打听你在金城时的情况。有些人家全靠老爷子才能维持住威风,巴不得自家老爷子长生不死万万岁,就算不能真的延寿,能吊住一口气不死也行!”
我说:“我不会进京给人唱戏看,外道小术登不得龙台见不得皇气,把戏要是戳破了,以后就不好唱了。”
赵开来道:“上面更重视能做正经事的人才,而不是算命炼丹修长生的神棍。比如说,你这把戏耍得神乎其神,有些地方就信这个,真要能把在香港显圣那一套耍给他们瞧瞧,估计也能让他们安分些日子。”
他说的是洛丹仁波切背后的势力。
可这事不仅仅是显技震慑那么简单,于庙堂涉及公家在藏地的大政方针,于江湖涉及到藏密与中土佛道之争。
为了争夺信众,三方在川甘青藏交界处明争暗斗不休,这种斗争从元时起一直延续到解放前,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公家的镇压之下,批斗的批斗,还俗的还俗,住牛棚的住牛棚,多大的在世神仙都得夹着尾巴老实做人,这争斗才算止息。
可如今眼看着天时大变,无论是中原正道大脉还是藏边密宗都蠢蠢欲动,准备入世搏名求取财势,川甘青藏交界争斗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跑去藏地显技称神,很可能成为争斗再起的引子。
所以,我没接他这话头,转而说:“我在京城的事情办完了,这就会回转金城,还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让我捎回去吗?”
赵开来思忖片刻道:“尘音道长必须得上京学习,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去保护她,不过江湖术士的鬼域伎俩,就得靠你了。”
我摆手说:“你不用派人来,把京城这边安排明白就行。陆师姐的行程不用你担心。”
赵开来便道:“那就拜托了。我知道黄仙姑托你照顾尘音道长,但尘音道长成功上京学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所以这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能让你说出欠人情来可真不容易,那我可就记下了。今日兴尽,就到这里吧。”
我笑着将他面前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夹起牛皮纸袋,哼着“朝花夕拾杯中酒”的小调,晃着步子走出羊蝎子馆。
接下来,只需要把两个小尾巴收了,就可以打道回府,进行下一步了。
入夜,我先去寻了卓玉花。
她租的房子离巴黎风情不远,步行不过二十分钟。
简单确定了她所在的楼层后,我顺着外墙爬到窗口上方,自上而下探头观望。
宽敞的三室一厅,所有房间的灯都打着。
卓玉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大晚上的,她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髦的花裙,耳环手镯项链齐全。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极闹腾的搞笑香港电影。
可卓玉花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准确的说,她的眼神空洞呆滞,根本没在看电视。
直到电视屏幕一片雪花点,她依旧一动不动。
黎明时分,我顺着外墙下来,就在街面上吃了早餐,然后进入卓玉花出租房所在楼里,打开她家房门,走进屋里。
卓玉花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弹。
我没惊动她,径到卧室躺在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
卓玉花仍然坐在沙发上没动。
花园子出身要练静功,大成者能坐冰火而不动,一天一宿不晃。
卓玉花这静功是大成了。
约莫午夜时分,突然门锁轻响。
房门打开。
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韶华不再,却依旧风情万种。
门外还有两个人没进来。
呼吸沉稳绵长,都有正经功夫在身。
中年女人走进客厅,坐到侧面的沙发上,歪头看着卓玉花。
我拉开门,走出去。
门左右各站了个精壮的年轻男人,看到我出来,都是一怔。
我冲他们一笑。
两人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
我转回屋里,掩好房门,正听到卓玉花招呼道:“干娘,你亲自来了啊。”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说:“花儿,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走,离着京城远远的。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国内呆不住,还可以出国,以你的本事,到哪儿都不缺这一口饭吃,何苦非要呆在这里等死?”
卓玉花道:“干娘,我打小跟你学艺,你没必要跟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跑?我能跑得掉吗?看到那瓶子里的东西,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参合进江湖神仙的争斗,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哪个能有好下场?我跟你在欢场卖笑了十多年,做皮肉生意,迎逢讨好,人人都瞧不起,不想临死也没个人样。
既然是你先来了,那我的死期也就到了,我不求别的,也不会反抗,只求你给我个最后的体面,别弄乱我了的妆发打扮。”
中年女人问:“还有谁会来?你在指望着谁来救你?”
卓玉花摇头说:“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