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南仙闻得此言,心中暗自哂笑。
她对杨炯的情愫,虽口上不承认,心底却也明白,自己实是钟情于他。而杨炯对她的一片深情,她亦是感同身受,真切无比。
可她深知,自己断断不能下嫁杨炯。
一旦身为人妇,手中权势便如那风中残烛,不可避免地要折损大半。要知道,耶律南仙握着的可是近半个朝堂的官员把柄,同时还有她一手发展壮大的安抚司,她还是萧氏的实际控制者。
这官权、情报权和族权,只有安抚司的情报权完完全全的忠于自己,其他两项,自己一旦嫁人,还嫁给一个二臣大华人,官员和萧氏族人将彻底失去政治希望。
如今她尚未婚嫁,便能一门心思辅佐大兄耶律光,众人皆知她是太子党,对日后的政治前景尚有期许。
可一旦大婚,这些人定会被皇帝或是其他势力拉拢过去。毕竟支持储君与支持一个儿臣,其间的差别与政治前途,任谁都能看得清楚,分得明白。
即便她表明自己招了大华人驸马,仍会坚定支持太子,依旧是太子党,可这话对于那些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在她身上的人而言,毫无说服力。
虽说大辽对女子掌权约束最轻,可对女子的轻视与那根深蒂固的偏见,却始终存在。
耶律南仙若不婚嫁,便只有一个确定的方向,那便是以手中权势全力支持耶律光。可一旦大婚,她的态度便会变得扑朔迷离,充满了不确定性。
无人知晓她婚后是否会安心做个贤妻良母,也无人知晓她有了孩子后,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坚定不移地支持耶律光,更无人知晓那驸马会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这般种种不确定性,任谁心中都会犯起嘀咕,忐忑不安。
这又与同部落或是豪族联姻截然不同。
若是耶律南仙与契丹八大部中的任何一家联姻,结果自是不言而喻,不过是两个家族与太子之间的博弈和利益交换,这些都还在可预见和掌控的范围之内。
但偏偏是杨炯这个大华人不行,究其原因,便是杨炯在大辽毫无根基,得不到其他势力的信任与归附,这也正是辽皇敢开出这条件的缘由。
表面上看,是老父亲成全儿女私情,实则是暗中巧妙地稀释了耶律南仙的权力,从内部瓦解太子党的团结与决心。
耶律南仙何等聪慧敏锐,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当下便轻启朱唇,浅笑而言:“父皇,女儿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杨炯乃是大华宸公主的驸马,此事牵涉两国外交,女儿即便应允,大华也决然不会同意,反倒会有损我大辽的威严与颜面。”
“这有何难?只要安国公主同意,老臣即刻点齐兵马,去把杨炯给你擒回来。之后随便给他改个名字,即便大华知晓了,又能如何?” 一直未曾言语的耶律斜轸,此刻颇为自负地说道。
“梁王,杨炯尚不及弱冠便能连灭西夏、高丽两国,你在他这般年纪时,怕才刚做上猛安吧。” 耶律南仙语气平和,可字里行间却满是讥讽之意。
“哼,总有一日本王定要会会这个所谓的少年将军,瞧瞧他到底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还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耶律斜轸老脸一红,色厉内荏地反驳道。
辽皇见此局面,当下脸色一沉,冷冷道:“南仙,老尽梧桐凤不来,虚名犹占旧层台。朝阳照破扶龙梦,一径花阴自绿苔。”
耶律南仙听了,暗自嗤笑。她心里明白,这是皇帝在劝自己放弃辅佐大兄,尽快寻那杨炯这棵 “梧桐” 落下,安定下来。
这诗看似是一番劝慰,实则暗带威胁,话里有话。
但耶律南仙对此从未有过丝毫担忧,杨炯虽说有时行事可恶至极,还时常让她陷入难堪之境,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在杨炯心中,必定是最为特殊、无可替代的存在。
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回想起自己与杨炯那般肆意胡闹,好几次都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可到最后他却并未记恨自己。从这一点,耶律南仙便知晓,杨炯对她的爱,要比她对杨炯的爱更深沉、更炽热。
耶律南仙心中清楚得很,面上看似洒脱自在,实则内心深处却有些逃避。她自幼与大兄相依为命,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与恩情,她绝不能轻易舍弃。
所以,她只能暂且将这段感情搁置一旁,或许等大兄坐稳了皇位,自己才能真正直面杨炯的深情厚谊。那时,或许自己已七老八十,垂垂老矣,杨炯也已头发花白,两鬓如霜,但她知道,杨炯依旧会接纳自己,不会嫌弃自己分毫。
说起来,耶律南仙也有些羞愧,这大概便是被爱的人有恃无恐吧,可这份有恃无恐中,又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耶律南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到此处,耶律南仙胆气顿生,朗声回应:“父皇说得在理,仙儿早年在临潢府木叶山上修养,闲来无事,作得一拙诗,还请父皇品鉴。”
未等辽皇开口,耶律南仙便轻轻吟道:“抽得闲身伴瘦筇,乱敲青碧唤鱼龙。仙人垂钓南溪上,缺月初圆木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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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一出,辽皇面色瞬间阴沉如墨。萧奕和耶律斜轸亦是面面相觑,心中对当前局势不得不重新评估。
这四句诗,字面意思全是描绘木叶山的野趣生活,乍一听,还真以为耶律南仙是要放弃辅佐耶律光,生了隐居山林之意。可此时此刻,在皇帝那首暗带威胁之意的诗句之后吟出这首诗,意思却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