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0 纵使怒火绵延五百载

稀薄的烟尘缓缓散去,其后的身影却显得朦胧不清,几乎与黑夜的阴影融为一体。

在波导之力的视野下,小夜清晰地“看”到,那个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息都与火原晴奈毫无差别的“生物”渐渐融化,像软体生物一般收缩,又扩张,令人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

小夜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感,立刻急步上前,将受伤的族长挡在身后,打手势招呼喷火龙准备作战。与此同时,烟尘中的黑影骤然扩张,道道漆黑的光如利箭般袭向少女。

喷火龙才刚刚将晴奈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反应难免慢了半拍。在它急吼吼地吐出火焰前,周围所有火把的光焰突然迎风大涨。

那些跃动的、不起眼的火苗在空中螺旋飞舞,聚集在一起,凝聚为火焰的巨浪。黑影凝成的箭矢像易碎品般无声无息地化在其中,只剩余几缕朦胧的烟雾。

小夜一回头,见到年轻的族长单膝跪地,双眸中正闪烁着明亮的火光——而视野所及之处,火把的焰尾也以同样节奏律动着。随着他朝前方轻轻挥手,更加磅礴的火浪推挤向前,碾碎了每一寸被染黑的空气;又在撞击到木材与房屋墙壁前极具分寸地熄灭,没有损伤到民宅一丝一毫。

火光转暗,两人的面前空空如也,早已没了“晴奈”的影子。

小夜的波导之力前后扫了三个来回,才开口道,“生命反应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烧焦的衣物碎片,还有这个。”

她从焦黑的布片中捡起一枚圆石,递给业看。

“晴奈”那一刀刺得毫不留情,年轻的族长面色发白,借着小夜伸手拉拽的力道才勉强站稳。两人望向那块石头,同时皱起了眉。

那是一枚半透明的圆石,大约乒乓球大小。一道裂纹深深地贯穿其上,内部也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但它的样子依旧十分熟悉——除去那仿佛褪了色一般的灰调,无论是尺寸还是形态都与心灵宝石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小夜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她将右手伸向面前的人,手腕上洁白的圆石开始渗出光点,“业先生,我帮您治疗——”

“住手。”

出乎小夜的预料,年轻的族长语气急促地制止了她。

“我们马上就要打一场硬仗,不要把你的能力浪费在我这里。”

月之心的时光逆流是有上限的,每次发动都会消耗掉可观的“心之力”,而意志力不同于体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补充——作为火之心的拥有者,业对此再清楚不过。

“但是……”

业浅色的上衣被深红色浸染了一大片,模样颇为骇人,小夜光是看过去都觉得自己的腹部也跟着疼起来了。

“我说住手。”虽然受了不轻的伤,额头还挂着冷汗,族长的目光却清醒而凛然,“还是说你要违背命令?”

小夜沉默了。在医务室中谈话时,她确确实实答应过业,作为有权参战的交换,当意外发生时,一定要服从业或靖睦的命令,决不能鲁莽行事。

“听我说。”红发的人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丹羽大人很快就会苏醒,我们必须正面和它对抗——或许还得同时和那些藏头露尾的‘乌鸦’们对抗。”

“我要你遵守一条准则。只在有人濒临死亡时使用你的月之心,除此之外的情况全部无视。能做到吗?”

少女只思考了短短一瞬,便收敛起了因业的伤势而生的忧色,利落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会遵从您的命令。”

业稍稍松了口气。他招呼小夜随他一起回家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喷火龙也再度背起晴奈,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在火焰之民的族长看来,身旁的人还只是个太过年轻的孩子,正是应当开开心心地享受旅行的年纪——而非一身血污地被卷入苦战之中。他一时不太敢想象小夜在这一天一夜的失踪里经历了什么,反倒是少女在察觉到他担忧的视线之前,便以一种平静而自然的语气开口。

“等一下请允许我向您汇报我获得的情报——包括敌方基地的方位和大致情况、导致丹羽大人提前苏醒的原因。”

“还有,阳羽和靖睦先生所在的位置。”

即将出击的卫兵们在中心广场集结,训练有素地排成整齐的行列。他们的族长站在队列的最前方——腹部的刀伤已经被绷带紧紧扎住,粗暴地涂了些止血和镇痛的药物,又被衣物层层掩盖。那件鲜红的阵羽织在风中猎猎作响,再深沉的夜幕都无法将那热烈的色彩吞没。

他戴上了小夜曾经见过的华丽羽冠。装饰成列的羽毛如同夜空中怒放的花朵,与佩戴者的赤色发丝一同炽热地燃烧着。那是丹羽眷属的一族之长只有在作为领军踏上战场时才会佩戴的、包含同生和共死、荣耀与不屈之意的象征。

而小夜没空去找什么备用衣物,干脆将满是血污的白色外套丢弃,身上只余一件单薄的深色T恤。

失踪者的突然出现令卫兵们一阵哗然,不过很快,业公布的信息便令他们不再有惊讶的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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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贼基地的一天一夜获得的所有情报被小夜如实传达给业,又由族长转告给即将出击的卫兵。他们的神情由惊讶转为担忧,最后又因为那伪造的可憎鼓声而陷入愤怒之中。

火焰之民的族长自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任由七情上脸,向全员同步了新情报之后便冷静下令,“一队,现在前往‘大文字东南方向的第二根柱子’与阳羽汇合,救出靖睦。”

站在最左侧的十二人队列应声出列。

在兵分两路前,小夜和阳羽商议过,如果阳羽成功逃脱,在返回烈焰谷前最好先去一处固定地点暂时待机,以便引导火焰之民的卫兵队寻找到地下基地的具体位置。而在这深夜的山中,恰巧有一些“标志物”的位置被所有火焰之民牢记在心,即使月色暗淡也不会迷失方向——那便是他们亲手修建的,组合成五山送火仪式的“大”字的木柱与绳索。

于是,他们将地点定在大字的东南向笔画的第二根柱子旁——这里距离火山口很近,又有茂密的树丛和横七竖八的木材作为掩体,足够隐蔽、也足够方便。哪怕小夜没能成功带着晴奈逃离,并返回烈焰谷将约定的地点告知给大家,听到鼓声的族人们也会前往火山口迎接火焰鸟,阳羽随时可以主动现身与大部队汇合。

他们两人的存在便是对这次出逃计划的双重保险,只要没有全军覆没,就一定能够达成目标——在丹羽之神苏醒前,将他们陷在地牢中的同伴救出来。

被点名的队列率先离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丛林中。广场上的卫兵还有三十多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的族长。

“至于剩下的人——”

业转过身,指向远方依稀可见的山顶。人类的背影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模糊而暗淡,只有那顶羽冠的热烈色彩依旧明亮逼人。

“随我一起去迎接我们的神明。”

阿苏山火山口,昏暗的地下通道。

披着斗篷的风贼们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缩在角落一声不敢吭,只能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两个小鬼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逃——要是光悄悄逃走也就算了,还又是敲鼓又是抢走了“祭品”,把基地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他们只担心自己会被头头们气急败坏地扔进岩浆里祭天。

而身披黑袍的“头头们”显然对发泄情绪毫无兴趣,如同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聚集在一起,低声交换了情报。

“我们没能找到夺走‘祭品’的人。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和你们一样——杂物间被挖了十多个洞穴,来不及排查他究竟从哪里逃走了。”

话音未落,整座地下基地又一次震动起来。角落的风贼们吓得发出一阵怪声,又赶紧捂住嘴降低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