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时出城的仅有数万人,绝大多数人还在城中,不然恐怕这些士兵到时候也要跟着一起逃掉。
现在情况稳了下来,手令先发给他们,在人群间就地呼喊,效果也好一些。
苏寒山看了一眼那些纸上写的话,简明扼要,通俗易懂,篇幅虽然不长,但都切中要害。
“嗯,专门针对这次动乱的宣讲,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
杜元贞摇头道:“还是慢了一步,这些宣讲,本来是用于遏制谣言的,现在只能用于事后安抚了。”
苏寒山道:“既然有所绸缪,刚才要指出那个人话语中的漏洞,应该也很简单,怎么却像是被他拿话噎住了?”
“他那几句话减不了自己的罪责,只不过是我原有的一些心事,被他勾动,一时间忘了回话。”
杜元贞说了这么几句,本来就不准备继续说下去。
不过,为了能够及时观察到城内各处的情况,众人要在城头上停留好一阵子。
闲着也是闲着,杜元贞停顿了一会儿,瞧了瞧身边那些官吏兵将,心思微动,就把自己烦恼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正是之前那个人提到的内容。
世上的人都有私心,能力越大,私心越重。
长安各城之中,真正在准备逃跑这件事上,准备得最详实、最可靠,路线策划都很妥当的。
绝非是那些地头蛇,也不是那些有过跑商队经历的豪客,而是长安上层,文官武将的亲族。
扪心自问,杜元贞就算自己愿意留在长安奋战,搏出一个结果,却也希望家里亲人,可以先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凭他们家人自己的实力、护卫的能力、亲族抱团的数量、车马的品质、粮草齐备、地图详略,不要说是向东借道黄河,逃到渤海之滨。
就算是先向南入江东,观望局势以后,再考虑走东海、南海之滨,也有成功的把握。
但问题是,杜家人如果走了,为了不让前线大将寒心,他们就不可能出手去拦张安寿、董灵儿的家族。
这两家要是走了,他们麾下的文官部将的家人要走,也就不好拦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普通士兵难道还嗅不出风向,不顾全自己的家人?军心,民心,都必然大变。
然而,寻常百姓,即使是中下层的小将、官吏家,也绝没有上层官员亲眷那么优越的条件,大股出城,是没办法成功逃亡的。
等不到过河过江,抵达其他城池,他们就会被无边活尸追噬围杀,只能变成野外枯骨。
杜元贞为这个事情,已经烦恼了好一段时日,始终想不到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泊南城的正副城主、正副守将等人,本来还在庆幸今天的动乱被遏制住了,突然就听到杜元贞把一些话挑明了说出来,个个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彼此的家眷,确实在准备这些事情,但郡主把这个话当众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去看向自己部下,果然看到城头上值守的那些士兵、小吏,也都神色异样。
那些人很清楚,自己在城中绝算不上是上层,如果都想通了,自家人只有留下,才更有活命的机会。
那么等看到城主将军的族亲们准备逃的时候,那些不准备逃的人会做什么呢?
一念及此,城主等人也不愿深想,都把目光投向郡主。
杜元贞一手抚着墙垛上,依旧神色淡淡,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这些话说出来。
“留下是九死一生,逃走是万死一生,但不管是留下还是逃走,那极少量的生者,都更有可能是上层之人。”
苏寒山看着城里的那些百姓,说道,“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如果按这个思路来想,郡主没有直接跑路,而是在拖延这些事情,还算是挺有良心了。”
泰然自若的杜元贞听了这话,脸色也不禁有些微妙,心里很不得劲儿。
她身边那些亲卫,更是愤愤不平,想要开口辩解,杜元贞连忙一抬手,止住她们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