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懒得听他一面之词,便向那个年轻人问道,“你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那名年轻人悲愤地说道,“周大人,我乃府学廪生崔茂,这都过了新年了,去年下半年的廪饩银,却至今都没有拿到。如今学生已饿得三天没有吃饭了,恳请周大人替学生做主啊?”
所谓廪生,是大周朝科考体系中的生员名目之一,指由官府提供膳食补助生活的生员。相对应的则是捐纳生员,不仅没有膳食补助的待遇,还要自掏腰包,方能获得求学机会。
不过廪生名额具有一定限制,府学有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每人每月可获得半吊钱的廪饩银。
半吊钱说起来也不多,但只要这名生员不贪图享受,不参加社交宴饮,满足于每天咸菜就馒头的生活水准,肯定还是饿不死的。
可眼下顺天府学克扣了他们的廪饩银,而且还克扣了半年时间以上,那可就真不好说了,也难怪这个名叫崔茂的生员,会忍不住找到攒典王战这里。
“廪饩银的发放一向都是由你负责?”周进向王战询问道。
王战脸上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是我负责,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去年下半年的廪饩银,一直到年前衙门封印前,才发放下来。那时候大多数生员都回家过年了,便没有来得及操办此事。”
“现在新年假早已结束,是否可以向这些廪生们,立即发放廪饩银了?”周进继续追问道。
“可以是可以。”王战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表示道,“不过毕竟涉及到大笔银钱的发放,也不是一个两个人,总得容我稍微筹措一下,不如挪到明天再说吧。”
“那也行。”周进转头对崔茂说道,“明日若是还没有发放下来,你再来找我也不迟。你看如何?”
崔茂大喜道,“多谢周大人做主。我虽然手头紧张,但一天时间而已,还是可以等待下去的。”
解决了这起小事之后,周进便回到办公室,再一次向傅检打听王战这人的底细,连廪生们的廪饩银都可以克扣在手中,他还有什么坏事干不出来?
“我建议还是别管这件事。”傅检像是得了便秘一样,脸上神情十分为难。
“这是为何?”周进纳闷道。他是顺天府学教授,乃是顺天府学的第一把手,连一个攒典这样的低级佐吏都对付不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傅检见周进态度坚决,便坦诚道,“你是不知道,王战这厮,乃是原九省都检点、新任内阁次辅王子腾的一个远房侄儿,和你房中那个贵妾王熙凤也是相互认识的。当然喽,王熙凤被锦衣府治罪,做不成荣府嫡媳妇之后,以王战这种趋炎附势的性格,怕是没有什么来往了,你没有听说过他也正常。”
周进追问道,“即便他是王子腾的远房侄儿,背景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他长年累月拖欠廪生们的生活补助,这期间一直没有人提出抗议?”
“也不能说长年累月。”傅检解释道,“王战这厮,是把这些钱拿去放高利贷,以半年为期,提前要账,可是一文钱的利息都没有。他去年衙门封印前,才接手了这笔银子,少说也要等到今年五六月份,才会把这笔银钱发放下来,左右会分毫不少,到达这些廪生们的手中,周大人也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
“公中的银子,他拿去赚利钱?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周进气愤道。
“而且他还要等到五六月份,才肯发放这笔廪饩银?他不是明明都答应我了,明日便能下发么?”周进问道。
傅检笑道,“他只是推托明日再说,可没有说明日一定发放。我要是猜得不错,他明日必定要托人报假,等拖上一两日,崔茂的脾气没有了,您大概也忘记了此事,事情不就糊弄过去了么?”
周进生气道,“他要真敢调戏我,那这个差事,他就别想干了。”
傅检听出了周进语气之中的冷意,不禁担心道,“难道松江伯脾气见长,还真敢对王子腾的这个远房侄儿动手不成?”